夜色深沉，像深渊，张着血盆大口，不留情面的将人嚼碎吞噬。

    程思念和许澳妍下楼吃宵夜，顾亦安知道了，也非要过来。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一身简单的无帽白卫衣，黑色及膝短裤，由身边走过，携带起的微风都是沐浴露的清香。

    刚刚还觉得饿，但看着热腾腾的美食，她反倒没了胃口。

    许澳妍大口大口吃着东西，还不忘关心她：

    “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嘛。”

    程思念对她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东西。

    “齐珩什么情况？还不澄清，这都闹成什么样了？”

    许澳妍看手机，每个群都逃不了议论齐珩事态的发言，她看着都眼睛疼。

    “什么？齐珩？”

    顾亦安抬起目光。

    许澳妍回：

    “对啊，你们这么好的朋友，事情又闹的那么大，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顾亦安摇了摇头：

    “不是，我听你说澄清什么的。”

    他咬了一口大鸡腿：

    “澄清对他齐珩来说，不可能的。”

    程思念像是一块铁，被他这个吸铁石吸住了一般，目光长在他身上移不开。

    许澳妍觉得奇怪：

    “为什么啊？”

    “他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澄清？他们闹，是他们的事，况且这种事情，之前在他身上有不是没发生过。”

    程思念心中一颤，含在嘴里的食物也顾不上嚼。

    许澳妍看了看程思念，又接着问：

    “啊？什么情况？”

    “人太红，避免不了这些的，高中的时候就出现过这样的造谣贴，说他私生活混乱，渣男泡妞什么的，当时也闹的挺大的，学校还找他谈话来着。”

    “后来呢？”

    “后来？”

    他仔细回想那件事：

    “后来也没怎么样，造谣者找不到证据，就慢慢平息了。”

    “那他不解释？”

    “解释什么？他就那个死性子，认死理，觉得没做过的事，没必要多说，我都服了。”

    他抓起饮料喝了一大口，讲故事般的继续道：

    “帖子上什么霸凌事件？亏他们说的出口，只要是真跟他一个学校出来的，都知道他才是被孤立霸凌的那一个。”

    许澳妍皱眉：

    “这么惨……”

    程思念默默听着，心中越来越不适。

    “还不是嫉妒使人眼红？赶上那时候他父母出意外去世，他们那些个狗东西就往人心窝捅刀，拿这个事去说人家命里带煞，什么玩意儿？”

    许澳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侧过头看程思念的反应。

    程思念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这些事，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可是，这次的事态挺严重的，热度也居高不下，都惊动上面了。”

    许澳妍也有些担心。

    顾亦安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吃东西：

    “我对他是真没办法，他性子倔的跟头牛一样，我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他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做。”

    好一个有经验……

    她难受的紧，放下筷子跟两人道别：

    “我吃饱啦，先回宿舍了。”

    ——

    这个夜格外的漫长，煎熬化作调料，一点一点的融合进去。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心满脑，都是对这个男人的心疼。

    看着手机默默发呆，不知何种念想催使她按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在打过去的几秒，她终归是怂了，按下了挂断。

    没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她吓一激灵，看到来电显示她更吃惊。

    她快速下床，走到阳台，关上门阻隔了声音才敢接起。

    “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像春天苏醒的花，又像遨游在海洋的鲸，有种沉沦在海洋之大的孤独感。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没……没什么，按错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这么晚了，还没睡？”

    时间飞跃着来到了午夜两点，她看到了也吓了一跳。

    程思念啊程思念，你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啊？不看时间就给人打电话？抽风了吧？

    她懊悔着，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才舒了口气回答：

    “你……你怎么也还没睡？被我吵醒了么？”

    “没有，我还没睡。”

    “又失眠了吗？”

    他轻笑了一声：

    “也不是，刚做好方案。”

    “哦……”

    他的笑是婉转的清风，流转在耳畔。

    “你呢？失眠了？”

    她被点破心事，一时间哑口无言。

    “有心事？”

    他循序渐进，逐一破解。

    “我……”

    “因为论坛上那些事？”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她没说话，静静地听微风呼啸而过。

    “我说过了，你别在意这些事，不用去理会这些事，这是我的事。”

    这些话，她第二次听到，上次微信和这次口头传送，带来了十足的震撼力。

    “可是……”

    她觉得，他这是在跟她划清界限。

    “思念。”

    一声呼唤淡化了她所有的委屈，他的声音轻柔了很多，不及他上一句强硬。

    “你觉得我会不会做出帖子上说的那些事？”

    她想也没想：

    “不会。”

    “我很相信你。”

    虽然这话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被误会，但她还是想说，想把她的信任都表露出来。

    “相信？”

    “嗯。”

    他又笑了：

    “那就够了。”

    那就……够了？

    ——

    第二天下午。

    部里只剩下她和薛澜两人，其余的人，都被分派去了组织活动，程思念留下来做规划。

    薛澜在自己办公室里，透过玻璃门，她看得到里面的她正在认真看电脑上的工作。

    她把档案整理好，走进去交给她过目。

    她细细看了一遍，指导出还有哪些需要更正，就交给她示意她出去了。

    她捏着文件，站在那里没动。

    薛澜用余光瞄到她，抬头看了她一眼：

    “还有什么事吗？”

    程思念鼓起勇气：

    “薛部长，论坛上那些事……”

    她手一顿，彻底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全身心投入的把视线转向她：

    “你想说什么？”

    “那些匿名用户，说部长你是因为被齐会长欺压，抢功劳争风头才离开的，我觉得，这些都是不属实的，部长身为当事人，知道内幕，为什么不跟大家解释清楚？”

    事情的开始，就是以薛澜为受害者所引出，薛澜从一开始就保持着跟齐珩一样的处理方式，不解释，不澄清，任由事态越发严重，齐珩的声明俱毁。

    程思念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漠然？

    她久久的盯着程思念，不知道是惊讶于程思念的能说会道，还是不屑一顾，她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思念，我有很多事做的，没功夫去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

    程思念也惊讶于，她好像不是之前自己所认识的薛澜了。

    “还有事么？没事的话出去吧。”

    她保持着笑容，尽可能维持住自己温柔和善的一面。

    程思念碰一鼻子灰，只好走出去。

    ——

    周五。

    程思念上完下午的课，就回宿舍写论文去了。

    这两天她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因为担心齐珩的事，很多课业都积压着没做，现在赶上了要上交，她才临时抱佛脚。

    这时，她接到了周雅琴的电话。

    “思念呀？下课了吗？”

    她一如既往的亲切，光听活跃的声音就能脑补出她暖阳般的笑容。

    “阿姨好，我下课了。”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听电话那边的周雅琴说话。

    “叙秋跟你在一起吗？我怎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

    “没有啊。”

    他这人总是神出鬼没的，哪是她这种平凡人相见就能见到的？

    自从上次不愉快后，他就对她爱搭不理的。

    “怎么了阿姨？”

    “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想让他这周回来的。”

    周雅琴有些无奈，后又话锋一转：

    “你也好长时间没来玩了，跟叙秋一起回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程思念愣了一愣，忍俊不禁。

    这是要叫郑叙秋，还是叫她的？

    她本来因为课业太多，下意识就要拒绝，可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最近愈演愈烈的贴吧，与齐珩的脸……

    那个深夜，夜色静的能清楚听见他的呼吸声，他问她相不相信。

    她心脏一紧，忽然有了想见见他的念头。

    “好啊阿姨。”

    他们生活在不相交的两条线里，相见一面都很难，还要找各种恰当合适的理由。

    “好嘞，那你喊上叙秋，一起回来哈。”

    周雅琴喜笑颜开。

    程思念笑容僵了一下，有些为难：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去……”

    他就像个混世魔王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油盐不进，谁的话都不听。

    直系亲属周雅琴的话，跟他来讲都是耳旁风一样，她算什么东西嘞？

    周雅琴轻笑：

    “会的，你叫叫他，管用的，就当帮阿姨忙了啊。”

    这话说的程思念迷糊了，不知道是打趣还是在给她挑战？

    况且，他又不是她的一条狗，怎么会叫叫就听话？

    周雅琴聪明，把这高难度任务下发给她，就速速退场了，也容不得她推脱了。

    程思念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给他发微信。

    谁让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想见齐珩一面啊，还要闯关，付出代价，代价还不小。

    意料之中，那家伙没回，估计忙着打游戏或者跟顾亦安混在一起打篮球。

    她也没想那么多，放下手机继续做课业。

    大概十几分钟，一通电话就打过来了。

    “找我干嘛？”

    郑叙秋呼吸没调整好，重重喘着气，还伴有咕噜咕噜喝水吞咽的声音，果然是刚打完球。

    这像个突然袭击，搞得程思念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话述都还没理好，脑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呃……你在干嘛？”

    郑叙秋顿了有三四秒，不说话时仿佛空气凝结，时间静止。

    “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他有在努力憋笑，可是控制力有些差强人意，还是被她听出个一星半点。

    “对了，你妈妈问你这周要不要回去……”

    “不回。”

    他斩钉截铁，呼吸也调整了过来。

    “……”

    她虽然有些尴尬，但想到齐珩还是厚着脸皮继续道：

    “那个……你妈妈让我也去玩……”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屑一顾的讽笑了一声道：

    “所以呢？”

    在逗她这方面，他总会耐着性子来，让喜悦感慢慢的爬上心头，犹如爬山虎爬上了墙。

    “所以……你要不要一起？”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好像她翻身当了主人，邀请别人来家里一样。

    “你求我。”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求你…….”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丧失自尊的……

    后知后觉，她好像也不用非要叫他一起吧？自己去玩也可以吧？

    这脑子，以后要吃大亏的。

    “澳妍，你要不要一起去周阿姨家吃饭？”

    一小时后许澳妍回到宿舍，程思念已经在换衣服了。

    许澳妍一边脱外套一边震惊：

    “周阿姨又喊你去玩啊？”

    程思念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嗯了一声开始收拾桌面的书籍电脑。

    许澳妍咂舌：

    “我看人家是看上你了。”

    “啊？看上我什么？”

    “还能是什么？看上你当她儿媳妇啊。”

    程思念脸顿时烧起来：

    “别瞎说，你去不去？”

    许澳妍努努嘴，一屁股坐进了她新买的懒人沙发上：

    “我才不去，人家又没看上我当儿媳妇。”

    程思念一个抱枕扔过去，火速收拾好东西出宿舍。

    黄昏落日，天边翻滚出热烈的霞，云彩醉红了脸，靠着落日缓缓西落。

    春季的风很舒服，空气里都是花香弥漫。

    马路燃起耀目霓虹灯，点亮喧嚷热闹的城市。

    赶上周五堵车，到达郑家天差不多黑透了，太阳彻底下了班，黑夜持证上岗。

    周雅琴一身素色优雅针织裙，知性气质，笑容满面的迎接他们。

    程思念每每看到她，都会被感染。

    快乐本身，就是有传播性的。

    一进门，满屋子都是佳肴的香味，引得她饥肠辘辘。

    暖色系灯光照耀在餐桌，让人有了家的感觉。

    周雅琴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像女儿一般带到餐桌前，后面的亲生儿子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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