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宸，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一句话好像就单方面宣布了程宸羽的落败，程宸羽撅起嘴巴有些不耐烦“你一点也不给我留点颜面。”

    “骗人…不好……”

    “好吧。……你自己看吧……”程宸羽又拉开了抽屉，将里面那个显眼的包装盒拿了出来放在两人面前。

    明显…盒子被打开过。

    程晚星动动手指拿出了里面的礼物，有很多……琐碎又齐全的工具。

    全部有关于画画，甚至好多是程晚星都没见过的存在。

    “是…程云霆送的吗？”

    程晚星一语中的，只见程宸羽点了点头就保持了沉默。

    见程晚星拿着几个工具在研究在摸索，程宸羽才开口解答“有很多你也没见过吧？”

    “他…陪伴母亲的一段时间里，特别学习了画画，所以……他才会这么，这么……懂行。”程晚星惊讶地发现程宸羽说这句话的同时，眼里闪烁的亮光和怀念。

    程宸羽的不舍和逃避，其实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因为富有感情，所以才不是李染以为的那个刻板形象。

    “程宸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啊，程宸羽已经做得足够得好了，换做任何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都会失控于爱了自己十八年的父亲不再是自己父亲这一真相，这样的失控绝不是还能继续进行的成人礼，这样的失控也绝不会保持平静地演完这一出戏。

    但这些失控全部被程宸羽藏于心底，他才是那个出乎意料的人，李染预计了全部的人之常情，却没有料到程宸羽的坚定信念。

    “星星，但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感觉，感觉自己的心都变得沉沉的，很不舒服……”

    程晚星将程宸羽揽进自己怀里，带着强势的，具有封闭性的牢靠，让对方感到安全感。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在程宸羽的后脑，不算用力又带着情感的流露，更让人感到慰藉，程晚星高于程宸羽的头顶，说出口的话也带着祈愿的陪伴，是区于上位者的失控和焦躁，却是一个合格的恋人拥有的所思所感。

    “我会一直在，所以不管喜悦还是悲伤我都要你分我一半。”程宸羽听见了，所以他的胳膊又添了点力气抱住了程晚星的腰腹后背。

    两个人相依相偎，心里的想法也高度重合，他们都还有一人可以靠，可以用，可以在。

    这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骨血，也不是什么相怜相知的挚友知己，他们是无数次的心动和软肋，他们也是一刹那的生死和宿命。

    半夜一点钟，程晚星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程宸羽，自己依旧没有停下的手掌还在轻拍着程宸羽的后背。

    程宸羽侧躺着，一副紧张而愁闷的模样让程晚星心有不安。

    无声无息的最后，程晚星帮对方掖好被角，收回的手掌还是没忍住又拨开对方不听话的额前碎发，轻轻捻磨然后在那光洁的额头眉间印上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吻，最后才频频回头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无声无息的最后，黑暗和沉寂同时被放大，床上侧躺的人也在无人知晓的寂寞月色里，落下了一滴眼泪。

    那可能是对从前坚定不移所拥有的父爱一个彻彻底底的告别，但那并不是放弃，而是为了看清自己难以接受却真实存在的事实一个彻彻底底的宣战。

    离所有的真相又近了一点。

    ……

    寒假的结束，彻底预告了高考冲刺的开始，开学第一天，程宸羽就带着自己附有家长签名的申请假条走进了教师办公室。

    柏老师浏览一遍后就放下，并抬头看向程宸羽，问道“想好了？”

    “想好了。”

    少年垂顺的刘海附在眉间，却没有遮掉脸上迸发的全部光芒，这是一个蓄势待发的赶路人，也是一个心有目标的好孩子。

    柏老师语重心长地回忆起来“我算是一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宸羽，你有目标有想法，老师期待你的未来，一定不要辜负自己。”

    “会的老师，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快要走的时候，柏老师又说了一句“宸羽，是不要让自己失望。”

    程宸羽微愣之下马上做起了保证“我不会辜负自己的。”所以…也就不会让自己失望。

    柏老师笑了起来，本就和蔼的面庞又被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为这样的人染上了柔和的晨曦光晕，发丝好像都变成了金色的。

    “宸羽，你变了好多，也沉稳了很多。”

    程宸羽面容疑惑，问道“……变化…不好吗？”

    “这倒不是，就是觉得你总是比同龄人更快长大，这一次……尤其变得沉稳了。”

    “柏老师……长大，可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是，是一瞬间的事，可你身上却有很多次这样的一瞬间。”

    柏老师端坐在办公桌椅上，尤其想起上一次的演讲大赛后程宸羽也有这样的一瞬间……那会儿…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人生，总会有很多次的一瞬间。”说完这句感慨，师生两人才算是彻底的告别了。

    回到六班的时候，刚好是大课间结束，苏佳嘉看着程宸羽回来，问道“宸宸，多久走？”

    “不急，把今天上午的课上完吧。”

    林戬凑前也问起来“哪里有人能逃课还愿意留在学校啊。”

    苏佳嘉拿起课本就拍林戬的脑袋“烂泥扶不上墙！”

    “呀！苏佳嘉我忍你很久了！你还要打我的头！”

    “打得就是你！你要怎么样？你还要吃了我不成？”

    程宸羽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课桌，心里忍不住想：这教室是非呆不可吗？这学是非上不可吗？这朋友……是非交不可吗？

    算了，程宸羽又想，这样的闹腾也听不一般的。自己能消受得了就别让这两人祸害别人了。

    马上，又两个不那么闹腾却也存在感极强的朋友出现在了外面。

    林芝招招手暗示程宸羽苏佳嘉出来，程晚星站在一旁眼里好像只容纳下一人。

    高三六班门外走廊，林芝探头问道“宸羽哥，你真的决定要以特长生考京大吗？”

    程宸羽从不妄自菲薄，他回道“想上京大，以我的能力，只有这条路可以选。 ”

    而且，程宸羽没说，虽然自己走的是特长生，但是因为这是区分于艺术生的另一种，所以京大的特长生通过者是可以自己选择任意的一门京大专业的。

    这也是程宸羽确定要走这条路的原因，他想要就读的专业，以自己目前的成绩考不上。

    这是事实，也不是自己想要隐瞒的事情。同样的，他也不曾想过去走别的捷径…

    “宸宸，我真羡慕你，可以有支持你的家人。”苏佳嘉突然弱弱说道。林戬拉扯着姐姐的袖口，看起来笑的勉强，他看向程宸羽不解的眼神，回道“我们两个决定出国了，学校…都看好了。”

    林芝讶异，声音也相继高了“这么突然？为什么啊…你们努努力我们几个一起考……”

    “不突然的。”苏佳嘉握住林芝的胳膊，亲昵又失落地继续说“我们两个半吊子成绩，而且还没什么特长爱好，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方向，索性就全给父母决定好了。”

    程晚星这个时候却说了话，声音不大不小，却惹得所有人朝他看了过去。

    “你真这么想？”

    苏佳嘉微愣之下马上反驳道“不然又能怎样？我们两个以后只有一条路能走。……还不如提前适应，做好准备。”

    大家沉默一片，程宸羽看着林芝的窘迫和苏佳嘉的坦然以及林戬的愁容，就知道程晚星刚刚问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苏佳嘉和林戬注定是林家苏家未来的掌舵人，林氏的资产家业或许早晚都要落在两个人身上，甚至可能苏家也有一二。不说林家这一辈只有林戬一个男孩，就算是女孩的林芝恐怕也和父母一样，不愿意料理林家的权利家产。至于苏家……，苏觉也已经和柯瑞远在国外，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这些重担都是责任，也是压力。

    哪怕，苏佳嘉林戬玩心肆意，看起来随性自由，但他们的放纵从来不论大是大非。

    程宸羽不以为苏佳嘉林戬努努力会落于人后，但是他们选择了开心自由的高中生活，选择了迟早妥协适应的未来大路。

    也只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离不开林家，林家同样掌控着他们。

    当然，林家没什么不好，苏佳嘉林戬也没什么不愿。可能目前他们看起来有些抵触，但是问题不大，也早晚都会顺应。

    但是程宸羽和程晚星的未来却不同于这两个人。看起来他们像是相似的，都是兄弟姐弟，可是不同的……

    程宸羽和不远处的程晚星对上了眼，两个人的眼中清明又浑浊，矛盾又坚定。他们都知道，这也会是将来他们需要去做出的选择。

    是妥协顺应还是反抗挣扎，谁都无法下一个定论。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又格外充实，中午的午饭依旧是程宸羽做东请大家在学校门口对付了一顿，然后又在学校门口看着他们进了学校，而自己也是返程回家，去上程云霆为他量身安排的私教课——画画集训。

    校门口，其余人都结伴前往教室，唯独最后的程晚星站在程宸羽面前，其他人有眼色地都迅速离开。最后校门口这一块空地也只剩下两个高挑耀眼的身影。程晚星片刻沉默后手指捻磨，然后举起胳膊碰了碰程宸羽的校服袖口，说道“回家路上小心。”

    “神经！有司机送。”

    “就是叮嘱叮嘱，让我心里舒服一点。”

    “那请问…星星在难受什么？”突然的亲密昵称，突然的甜腻语气，突然的身体靠近，都是程宸羽发出的安抚讯号，没什么特别，却十分具有成效。

    程晚星扼住呼吸的鼻息，狭长的眼睛本来是不怒自威的冷漠，却又只在一瞬变得模糊起来，好像是睁大了一点。

    又好像寸头都颤颤巍巍。

    “我，我…我有什么难受的啊！”程晚星变得慌张，变得局促，所以后半句传达的意思里就带着躲藏的暧昧。

    “你，你怎么突然叫我……叫我…”

    “星星？”

    唰的一下，程晚星伸出手捂住了程宸羽的嘴巴，手掌内的皮肤也感到了突然的打扰，只是主人却半推半嚷地不自在起来“人多，宸宸别闹。”

    确实，现在的学校大门并没有因为是午休时间而人迹罕至，反而不时就有不认识却也熟悉的大量目光投向两人。

    是好奇，还是起哄，或者一半一半？

    程晚星的顾虑不算多余，但是低了半头的程宸羽同样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就是在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纯洁神圣的学校门口，被遮盖住的嘴巴微微张开，在程晚星慌张心虚的表情下，伸出舌尖tian了上去。

    都不能称之为tian…那不过是一触即分的接触。

    却因为两个人如今的身份、情感以及心理，而反馈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程晚星抽回手掌，不可置信的眼睛和呆若木鸡的表情还有踉踉跄跄的虚步，都同时出现在这个人身上，显得格外精彩。

    程宸羽却笑了，笑起来的眼睛又装满了星星点点。

    接着他又接着开口说道“你真过分，自己可以叫，别人就不行。”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并坐上了早就等候的私家车扬长而去。

    程宸羽最后好像也只给程晚星留下了恶臭的尾气，原地一动不动的程晚星却无视恍惚，那模样像是在思考人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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