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勉力撑着最后一丝人性和理智，便是要等待强侠，为救姚尚书指路。

    神奇岛主听了，一刻也没犹豫，一跃而起，飞身冲破那寺中最高处的楼阁的窗户。

    苏天鹤和云玲、柳棉棉，也都展开轻功，进阁而去。

    阁中满地冰雪，姚尚书定定地立在一尊大佛之前，像是早已知道苏天鹤会来找他。

    “姚尚书，这阁中的妖……”

    苏天鹤还未问完，便被神奇岛主拦下。

    “天鹤，不要上前去。这人不一定就是姚尚书。”

    苏天鹤瞬时便也警觉起来，想那狙如假扮了善无畏大师那样久，整个大唐武林都被他蒙蔽了。眼前这人尽管再像，也不能轻易相认。

    “苏郎君，你来了。”姚崇开口道。

    “你……到底是人是妖。”

    “妖。”姚崇道。

    “你把姚尚书怎样了？”

    “姚尚书？这不是就在你眼前吗？”

    “什么？”

    姚崇笑了笑，转身对那佛像拜了下去，极尽虔诚。

    “我知道了，你是地缚灵！”柳棉棉大叫道。

    姚崇不答，依然在祷告着什么。

    “什么地缚灵？”苏天鹤不解道。

    “身负血海深仇的侠士，死后怨气被大地所缚，四处附体于人，伺机复仇。那妖祖一定是利用了他们的灵力，将他们的仇恨转移到了众生之上。”柳棉棉说道。

    苏天鹤对着姚崇的背影，道：“你占据了姚尚书的身体？”

    “小娘子说的不错。”终于，姚崇祈祷完毕，站起身来，“不过，我在此等候，只是想告诉这位苏郎君，你的真正身世。”

    苏天鹤浑身一震，和云玲对视了一眼。云玲温柔地悄声道：“我就猜到许还唐叫你来此，定有用意。”

    “我的真正身世……是什么？”苏天鹤说起话来，都有些颤抖。

    “苏郎君，你看这佛像，生得像谁？”

    苏天鹤这才打量起那佛像来。那是一尊很离奇的佛像，平常寺庙里，佛身往往丰腴，面相方圆，天庭宽阔，大眼横长，大耳下垂。可这尊佛，身材一点没有大唐的风骨，倒像是北魏、北齐时期的造像，肩宽腰细，身材修长。而那头部，除去分绺式的肉髻外，五官竟然和自己有些相似！

    “喂，我怎么觉得，这佛和苏天鹤有点相像呢？”柳棉棉悄声向云玲说道。

    “是啊，就好像是照着他的样子雕出来的？”云玲也一时恍然。

    “难不成，苏天鹤前世是释迦牟尼？”柳棉棉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苏郎君，你知道这是什么佛吗？”

    “不知？”

    “其实这尊塑像当初修建时，并非如来。当年灵感寺另有一尊弥勒，一尊如来，在佛堂里供着。这云峰阁中的造像，乃是昊天上帝。”

    “昊天上帝？”

    “是的，那是宇宙之间的最高神明，周围有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作为使者，五方上帝为辅佐。自周立国，每年冬至正祭，天子都会带领群臣，身穿大裘，在圜丘祭祀。汉高祖、汉武帝，都以昊天上帝为尊。古人祭天，祭的就是昊天上帝。”

    “这……和我的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姚崇转过身来，看向苏天鹤，“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这个世界，并非是真实的世界。”

    苏天鹤恍然大悟，他看向神奇岛主。

    无怪乎神奇岛主进到阁中后，并不动手。这世界便是他所创造，他早已知道了一切定数。自己的身世，神奇岛主本应就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并不肯说，一定要借眼前这个假姚崇的口才肯说出。

    “这世界并非真实的世界。”姚崇重复道，“所以这个世界的阴阳变幻、昼夜长短，都在不断地更改。你也许在行走大唐时早已发现了，有时昼长夜短，有时却又昼短夜长。”

    “怪不得咱们总说，天怎么还没亮，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呢。”柳棉棉吐吐舌头道。

    “昊天上帝，是最高神，他主宰着一切，就连神奇岛主所处的那个真实世界，也在他的掌控之中。起初，阴变阳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真实世界阴阳汇聚，阴气成西王母，为至阴之神，阳气成东王公，为至阳之神。阴阳之灵，生玄女，乃天地之精神，知万物之情，晓众变之状。那时的世界，人仙妖鬼，并不隔绝。可后来，四类争伐不断，人族眼看就要被灭，昊天上帝便只能让仙升异界，妖鬼封绝。”

    想不到，神奇岛主之外，另有主神昊天上帝。苏天鹤大感天外有天，不禁又想到，既然昊天上帝创造了这个宇宙，那么又是谁创造了昊天上帝呢？

    “你说了半天，苏天鹤父母到底是谁，现在还在不在这世上？”柳棉棉终于忍不住问道。

    “苏郎君，是在那次剧变前夜，降生人间的。他，无父无母。”

    “无父无母？怎么会……”云玲心疼道。

    “无父无母？那他是什么？石猴吗？”柳棉棉不快道。

    “苏郎君，你听好了。你——其实是昊天上帝，在这世界遗留的唯一一缕残魂。”

    姚崇此话一出，就连本就知晓真相的神奇岛主，都是止不住地浑身乱颤起来。

    云玲和柳棉棉都退了两步，看向苏天鹤，像是要重新认识眼前的少年。

    苏天鹤只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无法感知。天地于他来说已是一片空白。

    他抬头看向那尊大佛，如若按此说法，岂非这自己便是这世界的最高神？

    可他降生以来，就从未感觉到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甚至在精怪谷魂魄和真实世界的苏天鹤交换时，他更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介再也平凡不过的小人物。若无这些奇遇，可能连妻子都讨不上。

    “苏郎君，你也不必过于惊吓。那昊天上帝在八万六千世界中都有残魂，为的就是修复他所创造的不完美的世界。你生来便带着拯救这个世界的重任。”

    “你不是……地缚灵吗……”

    “是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是妖，我是鬼。鬼生前即有好有坏。我生前便一直在等候这个机会，亲口告诉你这世界的真相。只不过家中横生变故，所以成了地缚灵。如今我的任务已然完成了，大仇也已得报。我该走了。”

    “大仇得报？难道，院子里的那些头颅……”

    “没错，他们便是集体坑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狗官们。”

    姚崇看着苏天鹤，忽然面容中绽放出微笑来：“苏郎君，你过来，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苏天鹤警觉地挪了过去，只见姚崇只是拍了拍他的胸口，便释然笑道：“去吧，去拯救这个世界。”

    说罢，姚崇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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