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初三，是走亲访友，挨家挨户拜年的时间。

    俞家人也不例外。

    文念念没有娘家可回，便跟着陆丽君一起去了陆建军家。

    两家挨得近，走个亲戚，跟串个门一样。

    当得知初四的时候，俞啸要带人回家，郑翠花立马主动提出去帮忙。

    二房、三房也只在各自娘家过了一夜，然后赶在初三晚上全都到了家。

    初四一大早，俞家的院子里就传出来了肉香。

    俞啸一早找俞响借了自行车，亲自去了一趟县城接人。

    他如今离了婚，也不需要走亲戚，便在初二去了一趟洪家。

    等他提及要请洪霞去家里吃饭的时候，洪霞其实是犹豫的。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十来岁的天真少女，她心里清楚这顿饭意味着什么？

    她已经二十三了，在外人眼里，她早已经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可是不是她不想嫁，而是她这个条件，很少有人能够相看得上的。

    这些年里，她也不是没有相看过，前前后后不说几十个，十几个定然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最后皆无疾而终。

    每每听说了洪家的过往，得知洪家从前是地主老财的身份，一个个皆面露鄙夷之色。

    仿佛他们家从前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一样。

    明明在过去那个艰苦岁月里，洪家老爷子一直做着善事，对待名下庄子里的佃农，那都是出了名的和善。

    若是听说谁家有困难，他都会主动帮忙，出钱出力。

    他甚至还有“洪大善人”的称号。

    可就因为她生错了时候，便成了人人喊打，人人鄙夷的对象。

    当然，也有那不在乎这些名声的人家，但都是一些穷苦人家。

    那些穷得娶不上媳妇儿的人家，对于能够娶到一个女人，还是长相干干净净，能力出众的女人，已经很满意了。

    哪里还敢要求那么多？

    可当洪霞说出自己要带奶奶一起嫁的时候，那些人家纷纷退却了。

    他们本就自己都吃不上饭，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哪里还有那个闲钱养一个闲人？

    渐渐的，她的婚事就搁置了下来，人也年纪越来越大，始终不曾挑到一个合心意的对象。

    但洪霞本就是一个不服输的人。

    她想着，大不了就一辈子不嫁人，就这么守着她的奶奶过日子好了。

    可是老人家的思想局限，总归是觉得，女子还是要嫁人生子，一生才能算得上圆满。

    洪老太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见孙女嫁人的那一天。

    不拘着对方的家庭条件，只要人品没问题，不嫌弃她们家的情况就行。

    洪霞自然是乐意哄着老太太的，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自己内心却是忍不住自嘲，她这样的人，哪里还能找得到那样的人？

    有个人愿意娶她都算是不错的了！

    连着那些个老光棍，听说了他们家的条件，都是不愿意娶她的。

    她都还没开口嫌弃对方呢！

    要不是她自己心性坚韧，从不惧怕人言，怕是也早就已经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了。

    其实死并不可怕。

    她怕的是，她死了，奶奶就真的在这个世上孤苦无依了。

    为了她，老太太一直撑着一口气活着，否则当初也已经做了傻事。

    祖孙俩相依为命地活到现在，并且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已经是迈过了很多坎儿了。

    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但洪霞却迟迟不敢迈出感情的那一步。

    帮俞啸其实只是顺手的事情，他被同岗位竞争车间副主任的对手诬陷。

    对方说他在食品上动了手脚。

    俞啸被停职调查，差一点儿就要工作不保了。

    当时，那件事因为发生的时间太晚，是下班之后的时间段。

    俞啸只是单纯回了一趟车间，拿一下自己遗忘的宿舍钥匙而已。

    就被诬陷了。

    没有人站出来替俞啸作证，即使有人看见了，也皆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俞啸差一点就饭碗不保了。

    是洪霞站出来为他说话的。

    她干的是文职工作，但每天都会主动加班，去流水线上多干一点活儿，甚至还无条件替厂里打扫卫生。

    正是看在这个份儿上，领导欣赏她的能干，所以破例将她招进了厂里。

    花一份工资，请一个全能的工人，何乐而不为呢？

    省下的那笔钱，就可以进自己的口袋。

    洪霞不仅为俞啸作证，甚至还揭发了真正的罪魁祸首，连赃物在哪里都说得一清二楚。

    那件事其实很好查。

    很快，俞啸被洗刷了冤屈，并且顺利升了车间副主任。

    他的表现也很好。

    能够在进厂短短时间内升职，可想而知，他这一次有多么努力？

    自那之后，俞啸就记住了洪霞，时不时也会跟洪霞说上几句话。

    洪霞是个健谈的人，亦或者说，她缺一个倾诉对象。

    二人相处的时候，洪霞总会看着比俞啸主动许多，说的话也比俞啸多。

    日子久了，二人心照不宣，皆生出几丝不一样的心思。

    不是爱不爱的，而是觉得对方合拍。

    或许跟对方这样的一起过日子，以后未必会过得不好。

    洪霞明里暗里透露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俞啸只思考了两日，又如同往常一样与她继续相处。

    俞啸也说了自己离了婚，还有三个孩子，洪霞也没有因此而疏远他。

    二人皆心照不宣，却没有一方主动开口打破这段关系的平衡。

    直到这一次过年......

    每每家里的三个孩子提起“妈妈”，俞啸就会很是不耐烦。

    他对陈采菊是彻底没了心思。

    而陈采菊也在离婚之后，从未回来看过一眼孩子。

    次数多了，俞啸意识到，或许他确实该给孩子重新找个母亲。

    趁着他们还年幼，对母亲这个词还很陌生。

    当然，他想的很清楚，他不是要给自家找一个免费的保姆。

    即使真的跟洪霞在一起，他也不会让洪霞卖了工作，为他在家里相夫教子。

    从前他可以纵着陈采菊，未来也会尊重新的妻子。

    她得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妻子、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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