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焕堂曾多次拒绝回城治疗，并且不下火线，毕竟这边一直战事紧张，片刻都离不开他，以至于病情疾速恶化，现在就算是用相位共轨仪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癌细胞脱分化了。

    可以说，曾经照亮长夜的「北水之光」如今已然变为一支风中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万般无奈之下，叶焕堂决定给自己来个痛快的，实施安乐死，提前了此残生。

    没人知道，叶焕堂的决定并不全源于身体的病痛，更源于精神的折磨——他找不到能够战胜糜孝玄的办法，换句话说，亲手为女儿复仇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这才是令他生无可恋的根本原因。

    这天，北水城诸多与叶焕堂有过交集的人士纷纷赶赴季兰山要塞，当中有他的亲属和同窗，也有他曾经的上级和下属，甚至还有他以前的邻居。

    这些人都自发地围在病房内外，久久不肯散去，堵得整座要塞都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想来送别这位曾凭一己之力使全城崛起的通天司司首。

    “抱歉，我没能带领北水战胜南音……但在我心中，始终坚信通天术是唯一正确的道路，坚信先辈们的选择完全没错，坚信我们这次绝对能够获取最后的胜利。但很遗憾，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原谅我的先行离去。往后的路，不管有多艰难险阻，拜托诸位，千万不要放弃，无论如何都要斗下去，因为南音的武艺已经到头了，而我们的通天术还会越来越强大。”

    这是叶焕堂面对金甲飞、东方燃和北水高层时，留下的遗愿，交代大家要有信心、决心和耐心。

    众人听罢，泪流满面，一个个发誓承诺，点头答应。

    轮到毒理部来告别时，风生挤过人群，趴到病床边，他看见叶焕堂的身躯佝偻了很多，头发上也已落满了白色的花绒，仿似一位老祖父。因为风生跟着叶焕堂学了大量的通天术，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加上叶焕堂与风林曾惺惺相惜，所以风生颓唐地跪了下来，像送别自己的父亲一样，哭着给叶司首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风生，北水人不搞这一套，别哭丧着脸。”

    满脸沟壑纵横的叶焕堂看向风生，细细交代道：“作为一名毒理部的通天师，你得再冷酷无情一点，需一心一头去尝试各种可能性，也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唤醒卢卢。”

    风生边听边点头，点着点着，眼泪点了下来：“我不想您离去，我还要向您请教更多的知识。”

    叶焕堂忍痛一笑，鼓励他道：“在大树底下永远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何况你天赋异禀，如果有了自信心，一念便能风云起。”

    “叶司首！”风生听罢扑到叶焕堂怀里，依依不舍，哭得像个孩子。

    “而况野，你已用实力证明了你的实力，也用成功证明了你的成功，我已经没有什么好传授给你的了……”

    叶焕堂转头看向况野，语重心长道：“只希望你多带带包括风生在内的这些新人，毕竟，北水城的未来就系在你们这群年轻人身上了。”

    “是，叶司首。”况野含泪接下叶焕堂最后的指示，并咬牙切齿：“叶司首，我发誓，我况野一定会为您和知冷报仇雪恨！一定会杀了糜孝玄和红袖烟！”

    叶焕堂听罢，笑着指了指况野，那眼神仿佛在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众人见状，都破涕为笑，笑眼中泪光闪烁。

    这就是大家一直最敬的叶焕堂，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对自己人更不虚伪客套。

    见军乐团的孩子全齐了，叶焕堂居然从口中取出假牙来，朝孩子们一捏一捏的发出咔嚓咔嚓声，结果吓哭的吓哭，笑倒的笑倒。

    望着乱哄哄的孩子，叶焕堂也乐了，感觉死亡对他来说似乎是愉快的，又像是一种解脱前的欢庆，为能见到妻子和女儿的欢庆。

    该见的人都见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叶焕堂觉得是时候离去了。

    只见他朝军医组的人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注射药水了。

    之后，随着一针毒液的注入，叶焕堂在众人的簇拥下满意地合上了双眼。

    咽气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升天喽。”

    这就是北水之光叶焕堂告别世界的独特方式。

    夙夜为谋的他紧绷了一辈子的脸庞，终于在长眠中舒展开来。他那老谋又文雅、快意又舒缓的面影，洋溢着无愧和无悔……

    曾经的北水之光，就此熄灭。

    众人将叶焕堂的遗体抬上殡葬筏，准备连人带筏将他送入结界。

    北水的文化一贯如此，即使是像叶焕堂这样的传奇人物，也和所有众生一样，死后没有繁琐的仪式，也不存在特殊的关照，统一立即执行水葬。

    这是北水人自古以来的追求，平等，干净。

    而这次的送葬又格外朴素，军乐团没有唱新歌，通天司也没有制造任何设备来纪念，就连神枪队都没有朝天放一枪。

    这都是叶焕堂生前的意愿。

    唯一不同的是，殡葬筏上撒满了大家为他所叠的白色纸花，花儿堆积成山，覆盖了他的遗体。

    这些纸花都是用叶焕堂生前写过的草稿纸折叠而成，纸上画满了他脑中的火花，正是这些星星之火，为漆黑的北水城点燃了胜利的烈焰。

    当殡葬筏彻底没入结界后，众人这才猛然意识到北水城永远地失去了这个保护壳，顿时都像失去了父亲的孩童般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飘到江对面，仿佛疾病传染开来，两岸响起一片哀声。

    待全军返回要塞，已是深夜。

    金甲飞失魂落魄地到神枪三队的兵营巡了一圈后，卸下行装，洗了把脸，正要入睡，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传令兵的催促声，他让金甲飞赶紧穿戴整齐，说是况司首通知现在召开紧急会议。

    “谁？什么司首？”金甲飞没听清楚，让他再说一遍。

    “况司首，新一任的北水城通天司司首，况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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