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之间，维德鲁威听得身后风声飒然，脸色骤然一变，回过身双掌齐出，“嘭”地一声炸响，拍在青年斜砸而来的狼牙棒上，二人身形同时一震，各自朝后跳开。

    “......”

    维德鲁威一言不发，瞥向刚才被他砸出的那个窟窿，躺倒在里面的人影周围荡漾了一层层涟漪，慢慢变得透明，逐渐消失了踪影，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如此，被打中之后快速留下残象误让我以为被打倒了么？”

    “虽然不清楚我之前对你做了些什么，但你刚刚打得老子不轻啊。”

    凯多擦去嘴角处残留的血渍，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发出“铛铛”的金属敲击声，略显吃力地笑道，“要不是老子及时用武装色防住，没准已经在三途川的路上了！”

    “不得不承认，你现下的觉悟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这才让你的死亡时间延后了几分钟。”

    就像是对昔日部下的认可，维德鲁威轻轻地拍了拍手，旋即左脚向右脚跨进一步，脚尖朝内成扣步，右手肘弯过一个弧度，慢慢拉回左肩前，小指微侧向上，上半身向右扭转半圈，左手五指并拢，掌心向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上仿佛带着一丝惆怅感，“这场战斗结束后，你的影子大概会永远存于我的心中吧。”

    “说不可能会实现的空话可真不像你的作风。”

    凯多挥舞着狼牙棒旋转了一圈，纯白无垢的石棒表面覆盖上一层漆黑的霸气，双手紧握狼牙棒竖于胸前，沉腰半蹲，背脊挺得笔直，沉声道，“是时候也该做个了断了，沃卡王国的军队长，不！政府的走狗，维德鲁威！”

    二人静静地伫立在平地上，凝神注视着对方，形成了对峙之势，伺机寻找着对方露出的破绽。一时之间，周围只能听到雨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在观察维德鲁威一举一动的同时，一件发生在半年前的往事也从凯多脑海中浮现。

    “太慢了，小鬼！”

    “欸？”

    蜂巢岛骷髅头顶的一块空地上，凯多手中铁棒还未来得及挥出，纽盖特先行一步欺到他身前，薙刀翻转，刀背“啪”的一声拍在凯多的脸上，使他整个人向后飞出一段距离，重重地跌落在地面。

    纽盖特将刀锋对准他的脑袋，冷冷地说道：“就凭你现在的本事，离挑战洛克斯还早一百年呢！”

    “混账！”

    凯多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用手摸着被打肿的右脸颊，又惊又怒地叫道，“怎么搞的？就好像你提前看穿了我的一举一动似的！”

    “不是好像，是肯定。”

    纽盖特将薙刀收回后背，云淡风轻地说道，“见闻色能够轻易感知对方的动作，这点基本常识想必你也知道。”

    “而见闻色修炼到某个程度，甚至可以预见短暂的未来，你曾经也见识过。”

    凯多瞪大双眼，呆愣愣地听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回想起那天船上纽盖特对希路克发动的突袭，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喂，你是想问我是怎么达到这个境界的吧？”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凯多心中一震，讷讷地问道：“你怎么知……”说到一半又急忙停住口，脸上微微发红。

    “咕啦啦啦！你小子也有害羞的一面嘛！”

    纽盖特望着他这副表情，忍不住放声大笑，声音中并无恶意。过了半晌，他的笑声渐渐停歇下去，回过身平静地说道：“看在你坚持不懈向我挑战的份上，我会把自己的一些心得分享给你，不过你得请我好好喝一顿。”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从悬崖边纵身跃下，只剩下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青年。

    随着豆大的雨珠砸落在鼻尖上，凯多的心思也再次回到当下，目光紧紧地盯在蓄势待发的敌人，视线一刻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忘却周围的一切，全身心去感受对方的气息么……纽盖特那家伙，说说那么简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啊！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非常短暂，老子好像渐渐感受到对方会从哪一个方位攻过来了。

    霎时间，雷鸣响彻天际，一道道闪电如蛟龙乱舞，在乌云之间穿梭，将整个天空照亮得如同白昼。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道身影从地上弹射而起，各自冲向前方。

    他们的速度，要比闪电更快。

    “六式·一百二十八游身八卦掌！”

    “军荼利·龙盛军！”

    两道炸雷般的破空之声重叠在了一起，湛蓝色与暗紫色的光芒交相辉映，片刻之间溅起无数火花，二人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不断地闪烁跳动，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残影。

    维德鲁威快步奔行，脚下按着八卦方位，绕着凯多身子急转，忽前忽后，左绕右旋，势要让对方被转得眼花缭乱，待对方不跟着转动，便趁机攻向其要害部位。曾有不少名声响当当的过亿海贼，最终都是栽倒在他这一招下。

    经过先前几轮交锋，凯多慢慢瞧出了一些端倪，一把狼牙棒挥得密不透风，护住自己的周身要害，防止对方趁虚而入，同时不停地变换脚步，在掌风之中纵横来去，避开八十多记回身掌，兜圈急转，猛地挥出一棒横扫而去。维德鲁威纵身跃起，整个身子就像陀螺一样飞速旋转，保持旋转的姿势直落而下，头下脚上，一口气又攻出三十余掌，每一掌都掀起一阵凌厉劲风。

    面对这等迅疾的攻势，凯多高高举起狼牙棒快速转动，呼呼作响，舞成了一个巨大的风车，与维德鲁威源源不断的掌力互相碰撞，粗长的闪电溅射而出，张牙舞爪地空中肆虐跳动，在附近的山体上一扫而过，劈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痕。

    眼看短时间无法突破防御，维德鲁威心中的焦急情绪愈加强烈，向后一个翻身跳开，双脚猛踏空气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如流星一般快速飞驰，转瞬之间划过一连串的轨迹。

    通过月步与剃的组合，不仅可以使速度达到肉眼无法捕捉的程度，并且能在任何地方进行高速移动，这种叹为观止的技巧目前在cp0中唯独维德鲁威一人掌握。

    在此之上，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遮断自身的气息。即使是擅长见闻色的对手，也几乎不可能会发现他的存在，在暗杀中可谓是相当的实用。凭借这一点，他很快爬上了cp0的第二把交椅。

    故此，他在政府内部还有着这样一个别名。

    “无声”的维德鲁威。顾名思义，无声无息地接近目标，无声无息地取走对方的性命。

    自然，每件事物都不是尽善尽美的。维德鲁威的气息遮断也并非没有弱点，只不过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出其破绽。

    然而，凡事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就像平日驮着食盐的驴子某一日改驮棉花，跌落河中不再像之前那样轻飘飘的，反而越陷越深。

    凯多注意到他失去了踪迹，甚至连移动产生的声音也无法听到，手中狼牙棒停止转动，缓缓闭上双目。

    黑暗之中静悄悄的，仿佛时间也不再流动，凯多站在原地，凝神静气地感受着对方气息显露出来的那一刻。

    骤然间，一个灰色的轮廓若隐若现地浮现在视野范围内，转了三个圈子，径直朝着自己的后背连拍六掌，一连串动作迅如疾电，让人防不胜防。

    这并不是发生在当下，而是五秒之后维德鲁威趁凯多不备之时所发动的偷袭。

    这一场景在凯多的脑海中仅存在0.5秒。但对于他来说，这点时间透露出的信息量足以让他迅速做出反击。

    ——也就是说在攻击的一瞬间，他隐藏的气息将会暴露无遗吗？正好！

    他缓缓吐出一口雾气，双手将狼牙棒置于左肩，黑紫色的霸气在狼牙棒上闪烁跳动，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雷鸣八卦！”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咆哮，狼牙棒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扫出去，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而来。蓦地里青光一闪，与迎面挥来的狼牙棒相碰一瞬之后消失不见，几块零落的衣服碎片和粘稠的血迹粘在狼牙棒的上面。

    紧接着，略显浑浊的呼吸声自他的身侧响起。

    “呼......呼......我的动作竟然被你看得一清二楚......”

    维德鲁威靠在岩壁旁，摸着自己被擦伤的胸口不住地喘气，细密的汗珠从他的脸颊处滑落，长时间地屏蔽气息，使得他的霸气急剧消耗，被刚才星如霆击的一棒只是擦了一下，呼吸就变得极度紊乱，五脏六腑都感觉要翻转过来。

    尽管如此，他惨白的脸上却挤出一丝笑意，仿佛笑到最后的依然是自己。

    “你是有幸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到八卦掌精髓的男人。就凭那点舰队恐怕也拦不住洛克斯吧，在那之前，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歼灭！”

    凯多面不改色，将狼牙棒横放在胸前，冷声说道：“这句话由老子来说才对！你还是给我乖乖滚进旧时代的坟墓里吧！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似乎是有了轻微的触动，维德鲁威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仅在一瞬间后又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真是嘴上不饶人。”

    他踱步向前走了几步，左掌朝上穿过胸前，右脚向身子右侧伸直，左脚尖往内靠，左膝盖弯曲半蹲，右脚配合右腿的运动轨迹朝前延伸，脚下浮现出太极八卦的图案，以顺时针的方向快速旋转。

    同时，他的眼神变得比寒冰还要冷冽。

    “六式?游身八卦掌奥义?游龙乱舞。”

    转瞬间，澎湃的气浪在他周围激荡而起，将他包裹在内，化作一条苍蓝色的蛟龙盘旋着身子飞向空中，舞爪张牙地怒视着正下方，仿佛正在向敌人示威。

    陡然见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凯多脸上毫无恐惧之色，咧嘴一笑：“这架势还挺大嘛，改天老子也练个类似的招数！”

    “前提是你能在这场战斗活下来，小鬼！”

    随着一阵低沉悠扬的龙吟声，那条苍蓝巨龙俯冲直下，一抓拍向凯多的头颅，凯多往左侧身闪过，谁知那爪在空中转了几个弧度，凯多瞳孔骤然收缩，狼牙棒格挡在自己胸前，“轰”的一声巨响，巨龙的爪子重重地拍在凯多的狼牙棒上，凯多只觉得一股巨力直冲自己压了过来，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凯多用脚底对准一座岩山的石壁，在上面重重一踏，一圈一圈的裂缝在石壁表层骤然炸开，借助反作用力的推动，凯多的身形如离弦之箭一般再次冲向前方，双手高举狼牙棒，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高速旋转，拖着长长的闪电，对着迎面飞来的巨龙狠狠砸下。

    “降三世?引奈落！”

    刹那间，天空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紫色雷龙与苍蓝巨龙互相交织，穿梭而过，周围的空气也因这两股强大波动的对撞而发生扭曲变形。

    “唔！”

    巨龙锋利的锐爪闪电般擦中凯多的左肩，凯多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在半空中拼命稳住身形落回地面。他强忍着剧痛，扭头看自己的伤势，见肩头被划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整条左臂也失去了知觉，完全无法活动自如，不禁皱起了眉头。

    ——变为那副模样后，他无论怎么攻击都能封住对方的穴道么？力量与速度也与之前不在同一个层次，不愧是曾经击败过老子的男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维德鲁威其实也并不好受，尽管点中凯多肩头的穴道，但也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化为巨龙的他额头上血流不止，胸口仿佛遭到一记重锤，当即吐出一大口胃液，心里惊怒交加。

    ——不可能！那小鬼明明是处于清醒的意识，霸气不可能还有那么强！难道说他还没有完全从醉酒中恢复过来，所以霸气增强的效果还保留着吗？

    实际上，维德鲁威只猜对了一半。当凯多醉酒之后，随之增加的霸气也正在慢慢地融入到他体内的各个部位，使他比之前变得更加强大，这一点与他的特殊血脉及异于常人的怪物体质也分不开关联。

    当然，凯多本人并不了解这件事，这项能力并非是与之俱来的，而是在离开沃卡王国的某一年偶然得到了觉醒，维德鲁威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凯多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一部分霸气灌注到肩头，竟硬生生地冲破被点中的穴道，尽管还带有一些酸麻，左臂又可以重新活动起来。

    “唯独这一次，老子可没有输的理由。”

    凯多双手紧握狼牙棒，平放于胸前，紫黑色的霸气在棒身汇聚，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在这一招上分出胜负吧。”

    内心不再迷茫，此时的他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必须要和眼前这个男人做出一个了断，以此攀登到更高的地方。

    “妄尊自大。”

    苍蓝巨龙腾空而起，如腾云驾雾一般直冲天际，盘旋在云层之中，冷眼俯视着下方的一切，“从最初的那次相遇已经注定，你的獠牙始终无法触及到我，现在我也会让这个印象永远地刻在你的大脑中。”

    话音未落，巨龙旋转着身子，化成蓝色风暴，朝着地面俯冲而去，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青年一口吞入腹中。

    倏忽之间，他的胸口出现一阵刺痛，痛得他有些难以忍受，伸出爪子紧紧捂住胸口。

    ——糟糕！之前被那小鬼打中的地方留下了暗伤！

    他的动作在这一刻露出了细微的破绽，身子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与此同时，凯多的狼牙棒猛地挥了出去。

    “鸣镝！”

    一道耀眼的紫色光柱在阵阵轰鸣声中冲天而起，如同一道惊雷直袭上空，猝不及防之下，维德鲁威被正面击中，光柱从他后背破体而出，继续朝空中飞去，密集的乌云也被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天空又一次下起了雨，是血雨。

    苍蓝巨龙的体型急速收缩，恢复为原来的人形，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向地面坠落而去。

    仰望着空中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影，凯多的眼神中也闪过一抹以前从未有过的释然。

    曾经连你的背影都感到遥不可及的我，如今终将超过了你的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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