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爷爷的这番教诲，小山努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年纪还小，并不知道何为男子汉大丈夫。

    但他却知道一定要听从爷爷的话。

    既然爷爷不让自己哭，那自己以后就绝不能再哭。

    老人摩挲着手中的半张面饼。

    眼中闪过了一丝追忆的神情。

    他已经记不得上次吃面是什么时候了。

    那似乎还是几年前的事情！

    如今朝廷虽然兵强马壮，国富民丰。

    可兖州境内各种苛捐杂税却仍旧十分繁重。

    他家里虽然耕种着几亩薄田，每年能够收获许多粮食。

    可自家吃的精米细面却是少之又少。

    因为其中大部分粮食都要换成银钱，缴纳税务。

    至于众多百姓缴纳的赋税究竟到了谁的口袋里。

    这些事情不该他们这些穷苦的庄户人家过问！

    老人虽然也已经是饥肠辘辘，可他最终还只是从那面饼上掰下了一小块塞进口中，随后又将大半张饼全都塞进了孙子小山的手里。

    小山见状有些着急，立刻将饼凑到爷爷面前：“爷爷，您吃！”

    老人摇了摇头：“爷爷不饿，有这一小块饼就够了！”

    祖孙二人分持着同一张饼，老人将那一小块饼塞入口中细细咀嚼，似乎是在品尝着什么珍馐美味。

    他的牙齿已经掉光，这导致他在吃东西的时候咀嚼的动作如同一只老猿。

    小山可能真的饿急了，接过那张饼狠狠咬了两口，可随后又将剩下的部分塞进了枕头下面。

    老人见状颇为不解地问道：“小山，你怎么不吃了？”

    “这半张饼留着爷爷饿的时候吃，我可以到外面和他们一起找吃的，外面有四脚蛇，可以吃肉……”

    赵飞龙站在院中听着这对祖孙二人的对话，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

    他前世曾经见过许多常人未曾见过的景象。

    无论是生离死别，亦或者是惨烈争斗。

    可若论起冲击力，哪怕是战场上血流漂杵的场景，恐怕也比不过这对祖孙互相谦让的景象！

    听到孙子的这番回答，老人显得十分宽慰。

    就在这时，站在院中的赵飞龙开口说道：“尽管吃吧，别饿着肚子，我已经让人去城里再买些吃食给你们了！”

    赵飞龙这声音十分突兀，导致屋中的祖孙二人全都转头看向了他。

    小山在看到赵飞龙后显得十分激动：“爷爷，那张饼就是这位叔叔给我的！”

    老人深深看了赵飞龙一眼，发觉对方身有贵气，衣着不凡，心中自是生出了几分敬畏之情。

    他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想要给赵飞龙请安。

    见此情景，赵飞龙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屋中，赶在老人下地之前一把将其搀起：“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

    “小老儿不知这位大爷来自何处，但我知道您是能救我家小山脱离苦海的救星！”

    “既然您宅心仁厚，能赏给他一张饼吃。”

    “我想求大爷您帮我个忙，将小山带走，日后若有吃食便赏他一口，有不要的冬衣便赏他一件。”

    “我这孙子甚是聪明，只要您愿意拉拔他一把，他日后绝对不会辜负您的厚恩！”

    老人说话之间还想跪地叩首，但却被赵飞龙强行拉住，按坐在床上。

    “您老要给我跪地叩首，这不是要折了我这晚辈的阳寿吗？”

    “你是说小山聪明，这一点我之前的确早有领教！”

    “您说这孩子仁厚，我刚刚也已经看出来了。”

    “但我有一点实在搞不清楚，这偌大的村中为何只有您这寥寥几户人家？”

    “小山的父母如今又去了哪里？”

    虽说此处发生了罕见的旱灾，而且一连持续数年。

    但赵飞龙仍不相信有人能够狠心地抛弃自己的骨肉。

    舍弃自己的父亲而去！

    赵飞龙觉得其中可能藏有隐情。

    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可在听到了他的这番问话后，老人却显得颇为悲凉。

    他伸手摸了摸小山的头顶，同时开口对其说道：“小山，你先出去找他们玩吧，爷爷有话要和这位叔叔说！”

    小山知道他两人间的谈话可能关乎自己的去留。

    所以想要赖在家里不肯离开。

    眼见着孙子不听自己的话，老人立刻拿出了身为长辈的威严。

    只见他猛的一瞪眼睛，对着小山呵斥道：“小山，是不是不肯听爷爷的话了？”

    “爷爷，我没有！”

    小山口中嗫嚅，仍旧不肯离开。

    “我只是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这个村子。”

    “我的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照顾，我……”

    小山说到此处。

    突然被赵飞龙打断：“小山尽管放心，叔叔不会将你带走的。”

    “叔叔会派人照顾好你和你爷爷，但是有些事情叔叔还要和爷爷了解一下才行。”

    “你先去找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玩吧，等下打落你四脚蛇的那个叔叔就会给你们发饼，发很多很多的饼！”

    赵飞龙三言两语哄走了小山。

    房间内一时只剩他和老人两人。

    赵飞龙正襟危坐，开口对老人问道：“老人家，看您的谈吐，想来您应该也是一位读书人吧。”

    “从始至终我只看到了您和小山，但却并未看到小山的父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闻言无奈叹了口气：“唉，大人有所不知，小山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生孙子！”

    老人所住的村庄名叫伯阳村，隶属兖州治下平阳县管辖。

    这位老人当初曾是平阳县主簿，吃的是朝廷俸禄，只是一生未曾婚配，也不曾有子嗣。

    他在伯阳村有一位老友，也就是小山的亲爷爷。

    前几年此处遭遇旱灾，发生了大规模的饥荒和瘟疫。

    小山的爷爷奶奶以及父母在那场变故当中相继离世。

    不过尚在襁褓中的小山倒是十分命大。

    在这种环境之下非但没有被感染，反而还留得一条性命，得到了老人的收留。

    自那以后这对祖孙便一直生活在伯阳村。

    前几年灾荒严重的时候，老人尚且能够凭借自己年轻时积攒的俸禄勉强度日。

    原以为灾情应该能够坚持过去。

    却没想到近几年来灾情蔓延，反而出现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花光了年轻时的积蓄，而且染得重病在身。

    如今已经无力再照顾这个收养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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