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晋城的百姓家家户户挂上了节日的红灯笼。不管今年过得顺不顺，挣的多不多，一到新岁，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尽可能摆出兴旺发达的节日氛围来，以示来年开启好篇章。

    成王府张灯结彩，迎来的第一个“客人”，是常年在边疆驻守的大儿子萧稷。

    萧稷依然一副胡子拉碴面无表情的模样，跟在门房小厮身后踏进王府。门房一眼看到大公子，就兴奋得边往门里跑边呼叫：“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萧稷是大公子，也是王府的指定继承人，也就是世子，成王府日后的主子，这些下人自然更上心些。

    成王爷、王妃，还有萧策一起迎出门来。

    看到一脸风霜的大儿子，王妃激动又心疼，赶上去拉住他的手左右上下打量了个遍。又抚摸着萧稷的手掌，看他手掌心粗糙如树皮的老茧，王妃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竟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成王爷一脸严肃，却也跟着湿了眼眶，冲大儿子点点头，说了声：“我儿辛苦了！”算是对大儿子这么些年在外打拼的肯定。

    萧策没敢抢在父母前面，只默默站在父母亲后头，的看着自己的大哥，眼里也是掩不住的激动。

    大哥萧稷作为长子，从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王府重任，读书练功从不敢懈怠，少年老成，比寻常的同龄孩子要稳重克制得多。但也更心疼萧策这个不得不在皇上根基未稳时扮弱装傻的弟弟。只要弟弟想要的，他尽可能搜罗了来，供他玩赏。

    相对于弟弟，他这个大哥还能遨游于天地间，自由自在。弟弟却不得不禁固于床榻，活得像个暗沟里不见天日的蠕虫。

    这个弟弟，他比谁都心疼！

    拥抱过母亲跟父亲，萧稷抬眼看向玉树临风的弟弟，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眼里闪着赞许的亮光，温声说到：“阿策站起来的模样真好看，日后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咱们王府的男人就该这样。”

    此刻的萧策看起来虽还有些瘦弱，但因为经常陪施音禾出门游玩，脸色眼见有了血色，显得更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身长玉立的站在萧稷面前，并不觉得逊色。

    兄弟俩狠狠抱了抱对方，松开来后，又互捶了一拳。

    “大哥，快进屋吧，父王母妃已经准备了接风宴，全是大哥喜欢吃的，我看着眼馋，他们不让动，就等您回来大快朵颐了。你们再不动，我可等不及先吃了。”萧策说话的语气还是带着儿时的耍赖皮，这是跟大哥特有的表达方式。

    “臭小子，府里什么时候少你这口吃的了？偏等这会跟我抢。”萧稷略带宠溺的揶揄道。

    紧接着，他出其不意就往萧策右肩出掌，萧策一个斜身，往母亲身后躲闪，嘴里嚷嚷：“这算什么回事？大哥一回来就考验我，能不能先吃口饭再打？”

    “不能！”

    萧稷绕过母亲，步步紧逼，两掌生风，直往萧策身上招呼。

    萧策见他来真的，便屏住呼吸，略一调整，开始认真接招，两人你来我往，一个孔武有力，一个灵巧多变，竟是不相上下，谁也占不得对方半分便宜。

    “哎呀！你们两个都是大人了，多少装点大人样，怎么还这么爱闹？”王妃忍不住嗔怪几句：“还好音儿进宫面圣没法过来一同用餐，她要是看到你俩见面就互掐，指不定怎么想呢。”

    听母妃提到施音禾，萧稷身子一僵，手上慢了半拍，萧策趁机出拳，连连出手，直逼得萧稷后退几步。踉跄两步后稳稳一个扎马步，接住萧策的出拳，嘴里故意讨饶：“行了，算你赢。看来这些年私底下没少练。”

    “什么算我赢啊？大哥耍赖，故意让的，不行，再比过。”

    萧策不满意大哥的故意让步，这简直就是把他当孩子哄。但他不知道的是，萧稷并不是让，他只是情绪受到了影响，分心了。

    “好了好了，策儿快别闹了，让你大哥坐下来休息会，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看把你能的，尽知道欺负你大哥。去，洗漱用膳。”王妃拦住蠢蠢欲动还想继续比试的萧策，看样子，兄弟俩再不住手，她就真生气了。

    成王爷早上了桌，正在丫鬟端的瓷碗里净手，等着孩子们落座。

    “稷儿也该把脸上的胡子整理干净，这样胡子拉碴的，不像话。”成王爷看了萧稷一眼，正色说道。

    “还没用膳就训话，王爷还让不让孩子们吃饭了？”王妃佯装恼怒，转过脸却又附和自家王爷：“老爷说的也在理，一会用了膳，我让高管家带个剃头师傅进府，帮稷儿打理打理。”

    一家人团团围坐，成王爷往萧稷碗里夹了一块松鼠糖醋鱼，萧稷嘴上跟父王致谢，开始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还忙不迭鼓着腮帮应母妃：“不必请师傅打理，儿子这样挺好。”

    “那什么行？”王妃自己顾不上吃，只往萧稷碗里夹菜，说道：“这样不修边幅，晋城好人家的女儿都被吓跑了。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相个女孩儿成亲，你母妃父王还盼着抱孙呢。”

    萧稷一顿，眼里微不可察的暗淡下去：“不是还有策儿么？我常年在外，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别耽误了人家的好女儿。母亲想抱孙，催着点策儿才是。”

    萧策不愧是跟大哥一起长大的，马上意识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担心的看向母妃，想制止她往下说。

    但王妃正在兴头上，哪里看得见萧策的眼神？嘴上还是嘀嘀咕咕：“策儿是策儿，你是你，娘还指望着你成了亲，有理由跟皇上提一提，把你调回晋城来。你再不努力，策儿可要在你前头成亲了，到时可别怪娘先顾着他。”

    满桌的好菜肴，萧稷突然觉得难以下咽，他艰难说道：“母妃就该多顾着策儿，不必在我这里费心神，儿子志在沙场，其他事，就算了。”

    萧稷脸上的落寞逃不过弟弟的眼睛。

    看样子，自家大哥是有心上人了，只是，这心上人恐怕不是他能选择的，因而一家人提起此事，他只能黯然神伤。

    萧策小心问道：“大哥莫不是心里装了人了？”

    王妃跟王爷听了，同时惊喜的望向萧稷。

    萧稷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苦笑，严肃应到：“策儿净胡说什么？边疆那样贫瘠之地，哪里找人喜欢去？”

    萧策见大哥应得坚决，信以为真，心里未免有些失望。

    他原希望大哥有了可心的人，尽快成亲，他再跟在后头与施音禾办婚宴，就不至于让人诟病弟弟抢在哥哥前头成亲了。

    想起自己跟施音禾的婚事，萧策纠结了一会，忐忑说道：“大哥，音儿已经离开杨家，为免夜长梦多，我想尽快跟她完婚，不知大哥……”

    “你不必顾忌，该成亲就成亲，大哥祝福你们。”萧稷打断他的话，快快说道。

    胡乱填了几口饭，萧稷突然起身：“父王，母妃，儿子军营里还有应酬，这就去了。再晚，兄弟们该上门催人了。”

    “这么急？”王妃心疼不已：“饭都没吃几口呢。记着酒别喝多了，伤身。”

    成王爷则稳稳点头：“该去的应酬还是得去，日后大家伙儿一起互相照应，做事也顺手些。”

    萧稷没再看弟弟，只埋头往门外走。魁梧的背影，竟透着失意后的落寞。

    萧策心里隐隐不安，这次大哥回来，跟往日不同，似乎跟他有隔阂，或者说，跟家人都有隔阂，他又说不出个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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