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

    姬扶摇只在书本上见过这两个字，可这一刻，书本上的字忽然活了过来，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拉车的汉子精瘦但有力，胳膊上的肌肉一条条隆起，额头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掉。

    蓬头垢面的女人在后面推着车，她的脸被日头晒的黝黑，手干的和树皮一样。

    在她身边，有三四个小孩，只穿着裤子也在推车，只是孩子小，使不上什么力气。

    车上是一床补丁上打着补丁，个个都有缺口的粗瓷大碗，这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这就是自己治下的大玄百姓吗？

    姬扶摇忽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栽倒。

    自从登基以来，她自问有些政绩，大臣们上奏也是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可等她亲自来到民间，亲眼看到百姓，方才知道，那些狗官都在放狗屁！

    “绿玉，咱们过去问问。”

    姬扶摇站在地上缓了一会，感觉好些后让绿玉扶着自己，走到那户逃难的人面前。

    “这位大哥，你们是从哪来的？准备去哪里？”

    两人走过去后，绿玉看着拉车的汉子，娇声问道。

    汉子瞄了一眼绿玉，眼中没有惊艳之色，反而有一丝畏惧，紧张，

    “我们是从芦水城来的，准备去河兰城投奔亲戚。”

    汉子瓮声瓮气地回答，同时脚步不停地拉着车向前走去。

    “芦水城？我记得那里离河兰城有两百多里吧？”

    姬扶摇吃了一惊，两百里的路可不短，这汉子没有地图，没有指南，看他的样子肯定也没有太多钱，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听说匈奴要打过来了，夏将军也死了，我们只能跑远点，才能过个安生日子。”

    汉子的身子前倾，一步一步，缓慢坚定地向前走着。

    “夏将军死了？你们是从哪知道的？”

    突然听到夏神威的消息，姬扶摇吃了一惊，冲着汉子大声问道。

    若是夏神威死了，雨北城必然有变，那她是再兴大玄，还是羊入虎口，就难说了。

    “我们也不知道，都是路上听别人瞎传的。”

    汉子被姬扶摇陡然提高的嗓门吓了一跳，嗫喏着解释一句，拉着车跑了。

    “连芦水城的百姓都开始往南逃了吗？看来北疆的情况还只能是不容乐观。”

    看着汉子的背影，姬扶摇喃喃自语地说。

    原本以为，有夏神威在雨北城，北疆情况会好一些，可没想到，百姓们对匈奴闻风丧胆，不等他们打过来，就主动逃难了。

    “走吧绿玉，我们得赶快赶到雨北城才行，不然局面不知道会糜烂成什么样。”

    姬扶摇怀着沉重的心情上马，加快速度向北而行，后面的茅石头王老鼠依旧跟着。

    天近正午，姬扶摇和绿玉正好赶到一处村庄，两人进村想讨碗水喝。

    没想到一直敲门到第三家，才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开了门。

    得知两人来意，老汉很大方地给两人倒水，还把她们的水壶装满了。

    “老丈，刚才我来的时候敲过好几家的门，怎么家家都没人？是不是耕田去了？”

    姬扶摇坐在桌边吃着自己的干粮，打发绿玉去问问后面的两人用不用续水。

    “耕田？你说是下地吧！耕田，这词还挺斯文的。”

    老汉反应过来后，笑呵呵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烟袋，扯着嗓子对姬扶摇说；

    “走了！都走了！听说匈奴人要打过来了，都跑去河兰城了，村子里就剩下几个走不动的老不死。”

    “又是避祸吗？”

    姬扶摇心中有些苦涩，短短半天，这已经是她见到的第五波避难百姓了。

    “小伙子，你也是去河兰城避难的吗？”

    老汉用劲抽了几口烟，呛人的烟雾在屋中升起。

    “不，我是去雨北城投军的。”

    姬扶摇用力地摇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老汉说：

    “我要去雨北城打匈奴，我要把他们赶出青峡关之外！”

    “好！”

    听到姬扶摇的话，老汉大声地夸了一句，欣赏地看着姬扶摇，频频点头，

    “这才是咱们大玄儿郎该有的志气！那些狼崽子有什么好怕的？敢伸爪子就把爪子剁掉，敢探脑袋就把脑袋砍掉！”

    “老汉要是再年轻个二三十岁，保证现在就收拾东西跟你走！”

    被老汉这么一说，姬扶摇也觉得胸中气血上涌，豪迈地笑着问道：

    “老丈，上阵杀敌可是要命的事，你就不怕？”

    老汉以为姬扶摇小瞧自己，鼻子里轻哼一声说：

    “这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你不在战场上跟那些狼崽子拼命，难道还要等那些狼崽子到了家里再拼？”

    “原来那个小皇帝还不错，虽然年轻，可也有胆子跟匈奴人干到底。”

    “现在这个摄政王是个什么玩意，就知道给匈奴送地送钱，真以为匈奴人收了地，就不要你的命了？真是个蠢驴！”

    绿玉正巧进来为茅石头和王老鼠打水，听到老汉妄议皇帝，小脸发白，轻声提醒，

    “老丈，这些朝廷大事咱们不懂，你还是说些别的吧。”

    没想到老汉根本不领情，浑浊的双眼一瞪，气势汹汹地说：

    “这有什么不懂的？朝廷跟匈奴打仗，就跟我们村上争水是一样的。”

    “你拳头硬，你就能多抢点水回来；你打不过人家，你的地就没水浇。”

    “从来没听过，那家会把自己的水让给别人浇的。这样你家的地浇不上水，庄稼全死了，你家的人也都饿死了，明年人家就把你家的田和水一起都霸占了。”

    坐在旁边的姬扶摇轻笑，老者的话虽然漏洞百出，却也有几分道理。

    又跟老汉聊了一会，姬扶摇起身告辞，继续赶路。

    这一路又见到不少拖家带口的流民，让姬扶摇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天色渐晚，姬扶摇放慢速度，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露宿。

    没想到走着走着，路上竟然有颗大树倒在路中间，恰好把路挡的严严实实。

    姬扶摇和绿玉下马，准备找个地方绕过去，突然之间一声锣响，从路两边的树林里，冲出十几个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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