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翎：“……”

    齐墨翎从来都没有受过这般屈辱，别说是被人用鞭子抽打了，即便是先前跟郑晚瑶近身搏斗的时候，他向来也都是毫不客气。

    唯独只有现在，非凡要忍着不能露馅，而且还得佯装出哭泣的废物模样。

    紧接着他的头就被人猝不及防用兜帽盖住。

    “神庙挑选很快就要开始了，要是能被选上就是莫大的荣幸，你要是再不老实点，小心我将你剥皮抽骨。”

    郑晚瑶如今用的是看守官的脸，所以冷笑起来威胁人的时候，看起来相当凶神恶煞，眼看着旁边那些巡逻人员盯着这里，她便顺手将兜帽罩在齐墨翎身上。

    “哭什么哭？还不赶紧跪好！”

    郑晚瑶本来就没想过齐墨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以刚才那一鞭子抽下去的时候，既是在警告他，也是在做给那群巡逻人员看。

    她承认自己有些私心下手重，但是齐墨翎真的活该。

    而当兜帽彻底笼罩在齐墨翎头上的时候，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分明神情，他紧紧攥着拳，随后便松开咬牙切齿道：“……是。”

    堂堂淮南王有朝一日跪在人前，甚至自称奴隶，完全就是相当屈辱的事情。

    齐墨翎想，今日之辱，他日后必要郑晚瑶好好报答。

    随着巡逻人员离开，郑晚瑶心中也依旧紧绷着，如今还没有正式踏进神庙，而在外围的看守官粗粗看过去大概还有四位，每人的手里都有十个奴隶。

    所有祭品加起来，约莫也有五十来位，他们看守官的职责就是将这些弃之无用的奴隶送进神庙当祭品。

    但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很快就会有大神官过来剔除掉那些不需要的奴隶，但是只要被带到神庙，如果入选会被开膛破肚送给河神，如果被剔除，最终下场也是沉河而死。

    所以但凡来到这里的奴隶们，无论怎样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主人。”

    随着大神官从神庙中步步走来，十五仰头看了郑晚瑶一眼，他就站在少女左手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看起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但十五最后只是很乖地朝郑晚瑶露出一个笑，似乎是示意她不要担心。

    郑晚瑶捏着手中的软鞭目不斜视，她自然是听见了十五的那句话，缱绻缠绵又可怜，像是弃猫在朝她告别。

    郑晚瑶面上依旧毫无波澜，袖中食指却轻轻敲了下少年人的腰腹。

    同一时间，但见所有人都齐齐躬身。

    “恭迎大神官！”

    郑晚瑶躬身照做，她跋山涉水混进神庙，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挟持这位传闻中的大神官，毕竟契丹最为特殊之处就在于宗教信仰极其浓厚，尤其是对于大神官的话视为神明之意，他和契丹王的关系互为制衡。

    所以郑晚瑶一方面在祭祀节这天，命人去刺杀契丹王，一方面要在神庙搅混水。

    她低头躬身跟着附和道：“恭迎大神官。”

    随着车撵滚动的声音响起，郑晚瑶隐约能听见珠玉配环碰撞时的啷当音，像是清泉一般叮咚悦耳。

    她微微抬起头，只看见轮椅之上的青年人带着一个夸张的笑脸福神面具。

    但他看起来简单干净到极为素雅，并不像其他神庙者那般身着锦衣，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装饰品，漆黑如墨的长发被一根木簪绾起。

    象牙白的长袍罩在他身上，看起来很像是会说出神爱世人的菩萨。

    最为特殊的是面具之下的那双乌青双瞳，明明看上去没有任何神情，然而却像是能看懂人心一般锐利。

    “占卜已出，除了这几个人以外，其他人带下去沐浴焚香做祭祀。”

    大神官点了下周围那几个被丢弃的奴隶，随后便命人将剩下的奴隶全部带走。

    他说话的时候嗓音温和清泠，配上那过分白皙宛如玉石一般的肌肤后，看起来很像是慈悲心肠的佛像。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极为残忍。

    “今年祭祀节与往日不同，苏勒王要这些奴隶们活着在河岸上献祭，所以不必开膛破肚，只在水中抽骨。”

    青年男人手中拿着金色珠玉镶嵌的转经筒，他忽然抬眸看向郑晚瑶。

    “乌尔，按照惯例，今年要交由你执行。”

    乌尔就是郑晚瑶换脸的主人名字，所以她躬身应了下：“是。”

    这也是郑晚瑶第一次跟这位神官答话。

    而在青年说完这些话后，整个神庙广场都在哀嚎痛哭，甚至有不少奴隶试图反抗。

    “游珩，你根本就不是大神官，你就是契丹的恶鬼！”

    “呸，苏勒王和神庙迟早会下地狱！”

    “放开我，求求你们饶了我，把我杀了吧，我宁可死也不愿意抽骨啊啊啊啊！”

    ……

    但是那些暴动的奴隶很快就被镇压下来，在绝对力量面前，他们完全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蝼蚁。

    在契丹，奴隶甚至连人都称不上。

    乱世之下，命若草芥。

    随着鲜血逐渐染红白玉阶，再也没人敢站出来反抗，又或者说剩下的那些奴隶早就已经麻木不堪，消失早就已经知道结局。

    而高台之上的看守官、镇压者，乃至大神官，似乎都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模样。

    “这些贱奴还真是不自量力，能够为河神献上一切，就已经是莫大荣幸。”

    “抽骨之刑之所以严苛，就是因为河神动怒，要这些罪民赎罪。”

    “河神在上，天佑契丹！”

    郑晚瑶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身居高位者自然不会对祭品感同身受，契丹凶猛残忍，甚至连供奉河神都会选择极其凶残的方式，以示赎罪。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祷告声中，一场隆重的祭祀节很快就要开始。

    她抬头的时候，目光和那位叫游珩的大神官有一瞬间的交错。

    她看见轮椅之上的青年，面对这鲜血染红白玉洁的景象，目光中似乎带着股幽沉与死寂之色。

    但也就是在一瞬间，游珩便垂下眼睫，他被人重新送回偌大神庙之中。

    明明是看起来受万人敬仰跪拜的大神官，甚至被神化到可以传达河神旨意，然而他却双腿残废坐在轮椅上。

    他真的能聆听神谕吗？

    郑晚瑶敛下眉，神色如常带着这些奴隶们去神庙特定区域。

    她摊开掌心，但见上面纹路纵横交错，一如命运诡谲多变不可测。

    “世间有神明。”

    郑晚瑶也跟着众人这般祷告。

    但她却微微握拳，所有纵横交错宛若命运般的纹路，也就彻底被攥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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