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郑晚瑶是被窗外的翠鸟啼鸣唤醒的，抬头一看，已不见沈霁临的身影。

    侍女破天荒地扶她到外面梳洗，似乎看出郑晚瑶的疑惑，缓声道：“陛下赐了长春宫给您居住。”

    郑晚瑶面上神情依旧冷淡。

    “知道了。”

    这个宫那个殿，实际上都是用笼子把她关起来，区别在于，沈霁临在逐渐拉长绳索。

    簪完最后一支宝钗，郑晚瑶坐着轿撵来到了长春宫，她终于知道这跟上一回有何不同了。

    长春宫不如华清宫奢靡繁丽，胜在清雅幽静。而且，没有再设一个金玉笼给她。

    她自由活动的范围大了些，虽然还是被囚禁，但总比之前好一点。

    只是，这长春宫的宫人似乎并不清楚她的身份。

    “听说了吗？这好像就是陛下近日新纳的宠妃。”

    “真漂亮，我还以为陛下不近女色，原来只是眼光挑剔呀。”

    “哎，你们知道这位娘娘是哪国女子吗？”

    “陛下将她保护得很好，想来是十分爱重，你当打听户籍呢，四处宣扬还叫你知道？”e

    一阵窃窃私语，乘着风送入郑晚瑶耳内，她眉头不由得紧皱。

    虽然沈霁临是动心了，但“十分爱重”这四个字，跟这个疯子怎么都扯不上关系。

    她稍稍侧首，只听见些被压低的窃窃私语。

    “可是陛下眼看就要成婚了，皇后还未入门，宫里便先有了一位宠妃。你们说，未来的皇后娘娘到时会不会动怒？”

    “瞧你说的，好像咱们陛下是那软脚虾一般，成婚也是七日后了，七日时间，应当够陛下好好哄哄未来皇后了。”

    “可我听说那苏小姐自幼娇宠长大的——”

    忽然，一个稍显成熟的声音打断了她们。

    “都给我闭嘴，一个两个的在这里议论起陛下娘娘来，你们都有几个脑袋？！”

    似乎这宫里的掌事姑姑发话了。

    于是宫女们纷纷噤声，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一位身形高挑的宫女进来奉茶，声音恭敬道：“娘娘，茶水好了，小心烫口。”

    郑晚瑶接过瓷盏，一瞧那宫女的形容脸面，不由顿了一下。

    还真是有些眼熟。

    而宫女也不动声色地拉下一点袖口，露出特殊的莲花纹样刺青，正是郑国密探的标志。

    一瞬间，她就确定了这人的身份：“……素练？”

    对方点了点头。

    她是特意乔装改扮过的，面相已和本人相去甚远，只一双锐利的眼令郑晚瑶倍感亲切。

    忍辱负重多时，终于等来国内的接应。

    郑晚瑶心头骤然松了口气，面上仍维持寻常神色。

    眼下得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

    “前几日都睡在小榻上，我颈子酸得很，看你手指灵巧，就你来给我摁摁吧。”

    “是。”

    素练将内殿的珠帘帷帐放下，隔着轻纱飘摇，只能隐约瞧见郑晚瑶解了外衫，宫女认真地替她按摩揉搓。

    并无半分不妥，是以也无人多在意这边。

    确认周边无人后，素练借着摁揉的姿势靠近郑晚瑶耳边：“陛下，卫大人与淮南王虽受了伤，但眼下已好得差不多了，卫大人说只待您一声令下，他随时效力，裴将军也并无大碍。”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但亲耳听到他们安然无恙，她心中的石头才算彻底放下。

    素练的手在她肩胛上像模像样地动作着，压低声音道：“陛下，属下已经将这宫内摸遍了，今夜无人时便可待您出去。”

    郑晚瑶嗓音清冽：“你很得力，不过，有些事没办完，还不能走。”

    香粉都已经调配好，她要等到药效催发，亲眼看着沈霁临形迹疯魔才能彻底安心。

    而且——

    都到了燕国，自然不能白来。

    趁机摸清燕国两粮仓的位置，届时找机会端了一把火端了，来个釜底抽薪。

    素练毕恭毕敬道：“是。”

    简短交谈完毕，郑晚瑶索性闭上眼睛。

    毕竟做戏做全套。

    宫人们见状也都识趣地在外头忙活，无人敢上前打扰。

    打破这宁和氛围的，是一声突兀的通报。

    “苏小姐到——”

    郑晚瑶睁开眼睛，这后宫里除了沈霁临，就只有传话的女官会来找她。

    苏小姐？

    她随即反应过来，未出闺阁却能随意出入宫中的千金，大约就是宫女们口中说得那位“未来皇后”。

    果然，她虽还无品阶，宫人们见了却纷纷行礼问安。

    苏若彤眼眸一扫，见自己要找的人正躲在帘后，毫不客气地指使随身丫鬟：“青天白日里拉什么帐子，都给本小姐掀了！”

    “是。”

    丫鬟还未来得及动手，素练一个箭步上前，将帘子拉开了。

    “此乃宫人的分内事，就不劳苏小姐动手。”

    话里话外，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苏若彤抬眼看去，这高挑精瘦的宫女背后，缓缓走出一名女子。

    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虽然她早有预备，能让沈霁临金屋藏娇，还几日宠幸了几日的妃子必定有几分姿色，可眼下一瞧，才知事实远远超出预料——

    女子的衣着不算十分华丽，仅着一身月白色百蝶穿花的滚银边广袖裙，头发随意地挽成月髻，两根小巧的赤金攒珠簪，通身都极雅致简约。

    愈是这般，反愈显出五官的明媚精致，如一株牡丹亭亭玉立。

    旁人常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在她身上，所有装饰倒都成了绿叶了。

    在来之前，苏若彤还自负美貌。

    毕竟她生得柳眉杏眼，楚楚可怜，恰如美人图上捧心的西子，在家里，父兄们也时时称赞她容色出众。

    如今一见郑晚瑶，自己竟隐隐有几分被比下去的趋势。

    她只好努力提醒着自己，先动怒的人就输了。

    丫鬟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马上代替主子发话：“好大胆子，见到我们小姐，居然还不下跪行礼？！”

    郑晚瑶姿态散漫，兀自闲闲倚在门框上，明知故问道：“你家小姐是谁，我为何要向她行礼？”

    丫鬟一叉腰，与有荣焉一般得意道：“你在这后宫里讨生活，竟连自己日后主子的名讳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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