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一眼就认出了。

    眼前的画居然大部分是描述灾变末日的景色。

    怪异的植物、真菌感染者、淮景市的街景等等......

    看着画卷仿佛将沈易拉回到了末日中。

    “这....都是你画的？”

    “嗯。”

    沈易接着往下翻，神情出现了变化。

    因为后面好几幅画他看着都比较陌生，俱是他没见过的场面。

    他们居住的小洋楼也被程筠给画出来了，只是画中的洋楼出现巨变，不但墙体开裂，其上还爬满了藤蔓。

    接下来的画面让沈易神色彻底出现了改变。

    “真核菌主？”

    画中描绘的正是那株外星植物，它奇特的形态繁杂的根系沈易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就难以忘怀。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它的模样？”

    沈易可以确定的是程筠绝对没有见过它，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去了，她又没偷偷跟着。

    画的这么详细，不是近距离的观察过没办法做到的。

    “难道？”

    面对沈易的询问，程筠轻轻颔首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见过它呗。”

    沈易忽的愣住，思绪纷乱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出了那个潜藏许久的问题，

    “我死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当时子弹十分密集，弹幕射击过来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的挡在程筠身前。

    剧痛让他根本集中不了精神，他本以为两人一块死了梦境世界也就结束了，所以当时才会说噩梦该醒了。

    如今看来，她不但没死甚至梦境远远都没结束。

    回忆起那段寂寥的日子，程筠不由得眼神恍惚，显然影响深远难以摆脱。

    “你死后.....我本不打算活了，只是听闻.....”

    “我吞下了菌株，后来......”

    程筠手指捋了捋耳边的秀发，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描述了后面发生的事。

    沈易听得逐渐攥紧了拳头，内心震动不已。

    救援队的行为让他恍然，程筠的选择让他沉默，其后的剧变则更让他震撼。

    尽管她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个平常的故事，可沈易还是能听出其后暗藏的复杂意味。

    “然后呢？你一个人就是这么....过来的？”

    不知不觉见沈易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仿佛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程筠显得不是很在意，随口道：

    “当然不是啦，不是还有你嘛。”

    “我？”

    她伸手翻到了倒数第二张努了努嘴道：

    “诺，可爱吧。”

    画中正是沈易变化为感染者的模样，其呆滞的面容，浑浊的眼神，身体有僵硬之感，种种行为赫然描绘其上。

    随后她惋惜道：

    “可惜它没有神志，空有你得外表，只能聊以自慰。”

    沈易审视画中那熟悉又陌生面孔，依稀能看出是自己的模样。

    只是这副尊容，很难称得上可爱。

    他的手抚过毛糙的纸面，心中徒生出一股巨大的悔意，胸中的情绪激烈翻滚。

    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怎么绝望的精神才会让程筠选择吞下菌株。

    她又是如何独自在空荡荡的城市中生存下去的。

    沈易内心甚至能够映出那副画面，她日日如游魂在城市里孤寂的游荡。

    不困不饿，不老不死，不知疲倦，只有一颗逐渐破碎至千疮百孔的心。

    “你后来又待了多久？”

    沈易内心不安，甚至不敢看她的脸。

    程筠眼神偏移，望向了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二百六十五天零三个小时。”

    “那是我第一次产生困意，就睡着了，然后就在家中醒来。”

    沈易死在了第一百天，其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偏生她真菌附身，就连想要小憩片刻也办不到，像个被困在躯壳中的灵魂，只能苦熬苦挨。

    “一年，果然是一整年.....”

    沈易暗自低语，系统的安排不打一丝折扣，说是一年就是一年，少一秒都不行。

    程筠这精确到了极点的回答更令沈易后悔中带着怜惜。

    对她来说这就是个望不到尽头的囚笼，没人告诉她这只是个有期限的梦境。

    很难设想她是怀着怎样的信念坚持下去的。

    说是运气使然也好，系统选中也罢，总之她有如此境地全赖沈易所赐。

    她本不是个多坚强的人，只是牢牢把持住一个信念强迫自己坚持下去罢了。

    沈易自忖就是换做他来面对那样的情况，能不被逼疯就已经算很好了，这还是他提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

    ‘早知如此，还不如两人一块被救援队射杀。’

    沈易心生愧疚，是他的行为导致了程筠活了下去，反而造成了更大了折磨。

    “对不起.....”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沈易道了歉。

    程筠似乎已经释怀，比沈易看的开，温声轻笑道：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没有你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是我该谢你才对。”

    沈易对上她澄澈的眼神，被刺的生疼，嘴上不住喃喃道：

    “怪我，怪我.....”

    他翻开了最后一页，是一幅自画像。

    画中的人儿脸庞与程筠有九分像，气质却截然不同。

    神秘、凛然、清冷，白皙的面容有完美的线条，黝黑的眸子全无一丝眼白。

    怪异夸张的形象，举手投足有藤蔓气根相随，透露出一种高贵的美感。

    仿佛是怪物与神祇的集合体。

    这画极为传神，让沈易看的呆愣。

    “好看吗？”

    程筠突然出声问他。

    有了这次经历，最显著的变化就是程筠的画技突飞猛进，笔下不再是空洞的色彩堆砌，而是第一次有了神。

    她赋予了画作灵魂，让它们变得生动起来。

    “很美。”

    尽管模样怪异夸张，可好看就是好看。

    别说是沈易，就是换任何一人来看也无法给出违心的评价。

    程筠心满意足的笑了，她目光在画与沈易之间流转，

    “这份美丽我只愿和你分享。”

    ……

    两人分别。

    拒绝了她要送自己的想法，沈易望着程筠的车渐渐驶远，这才移开了目光。

    沈易没有立刻叫车回去，而是就这么百无聊赖的沿着街边晃悠。

    双腿左右迈步，符南栀与程筠两人的俏脸交替在他内心闪过。

    或巧笑嫣然，眉目生辉，或螓首蛾眉，风姿绰约。

    一面是白头偕老，一面是生死与共。

    他的心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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