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手中的茶杯，茶水照映着陈书的微笑。

    此间多事，唯有情最让人徘徊难忘。

    青树下，一根灰白鸟羽缓缓落下，掉在了那写有“禾露”二字的碑上。

    “欧阳......”

    欧阳枯树呢喃着这个姓氏，心中闪过了无数曾经的画面。

    他与禾露。

    一瞬间，他红了眼，泪水好似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欧阳枯树强忍悲伤的心情，自他离开那间屋子，自他看过那封留在屋中的离别信，这百年来，每次想起禾露的时候，即便悲伤，也从未有过如此情况。

    也许是因为修行很苦，且过往没有接触到，仅仅只是想着她已经离去，欧阳枯树心中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存在。

    可现在，看着这碑上的名字，看着眼前这两个后人。

    两个后人站在这里，像是禾露为他留了百年的最后一封离别信。

    无字，却好像说尽了许多事。

    但无论怎样，欧阳枯树此刻确定了，不是在想象中，而是在现实。

    禾露死了，死在了百年前，死前，她把孩子留在了这里。

    而那个孩子，也是他欧阳枯树的孩子。

    百年的时间，他走在漫漫仙路上，离开了禾露，也对自己有个孩子一无所知。

    就算禾露故意瞒着他，但这现实也让欧阳枯树心中难以消解那份难言的心情。

    百年时间，他什么也不知道。

    欧阳枯树眼前朦胧，好像百年的时间全部化为了一场雾消散。

    这百年的修仙路好不真实。

    就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而现在，梦醒了。

    禾露死在了睡梦前，好像只隔了一夜之间，死前还为他留下了孩子，他浑然不知，睡了一觉醒来后才发现。

    欧阳枯树此刻只有这种感觉，痛心，难受，觉得亏欠。

    但是，却无可奈何。

    即便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不足以令他回到遗憾的过去。

    不过，

    灰白的鸟羽闪出些许光亮，带着欧阳枯树回到了那个下着大雪的花季时节。

    ......

    大雪纷飞，在了却心愿后的禾露打算与欧阳枯树归家，归家前，禾露发现了这雪地中的一根灰白鸟羽，将其藏在了袖子里。

    第二日早上，收拾东西准备时，禾露看到了这根一时兴起捡起的鸟羽，看着它，就能想起昨晚那开心的时刻，于是禾露决定，带着这根鸟羽一起。

    其后，身患绝症的少女开始了她短暂的旅途。

    在莲灯城外的一个陌生山坡路上，禾露藏在这里默默等待，直到看着一把剑飞上天空，那剑上载着两人，才是离开。

    修仙路，听起来多么厉害，多么令人憧憬向往的道路。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将来会是一名修仙者，说不准还会名扬大陆，禾露就很开心，含着笑告别了这座居住了几乎一生的城镇。

    她本以为，再也不会回来，她只会在将来某一个时间，突然病魔发作，猝死在一个荒山。

    可是她没想到，当她跨越几个城镇，见识了一些外面的世界后，突然有一日发觉了身体有些不对，便是找当地药铺中的老先生看了看。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她有了身孕。

    禾露知道这个消息后愣在原地。

    老先生行医一生，很快就知道了禾露有治不好的病症，命不久矣，所以便是提醒禾露，身子本就不好，若是要生这个孩子，说不准是立刻就要命的。

    走出药铺，禾露坐在一个墙角，愣愣的思考着。

    本来她有了病之后，欧阳枯树就没再和她同房过，但是离开的前一晚，一想到今后再也不能相见，她便还是忍不住把欧阳枯树推在了床上。

    没想到这一晚就让她有了孩子。

    她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是因为她和欧阳枯树有了一个孩子，难过是因为若是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肯定会过的很苦。

    孩子小小的就会没有父母。

    自小就是孤儿的禾露很清楚这样的孩子会过的多不好。

    所以禾露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生下这个孩子。

    她并没有思考生下这个孩子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快死的人，要是能留下这个孩子，留下欧阳枯树的孩子，说不准将来有一天，父子俩还能再见。

    想着那时欧阳枯树惊讶的表情，禾露就想笑，但又也许，这个孩子见不上欧阳枯树也说不定。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于是，禾露最后决定了，她还是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因为这是她与欧阳枯树之间，爱过彼此的证明。

    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孩子出生也需要一个能信得过的人照顾，所以禾露做好决定后就打算回莲灯城了。

    不过回去前，她要去雾仙山一趟，去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的仙人庙，为她的孩子和丈夫祈福一下。

    “希望枯树能好好活着，越来越厉害，终有一日，他再回来这莲灯城的时候，能和他的孩子后人们相见......”

    禾露如此祈福，就回了莲灯城，不久后生下了孩子，将孩子托付给了城中药铺老先生后离世了。

    离世前，禾露思索许久要不要写一封信留给欧阳枯树，但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写了。

    毕竟都是快死的人了，写封信再让活着的人睹物思人，悲伤心情就不好了。

    于是她只在走前，托人告诉孩子，无论将来会去哪里，一定要多回来，多去那莲灯城外的大树下看看。

    因为禾露确信，在那棵树下，将来一定会有一个男人回来。

    禾露葬在那棵树下后，那根她一直随身携带的灰白鸟羽也挂上枝头。

    百来个春夏秋冬，直到大树因为年久经不住风雨倒下，直到倒下的大树根部重新长出枝芽。

    直到，禾露心念的那个男人回来。

    这根鸟羽，也终于从枝头落下，带着她的思念与爱交付给了百年多未曾回来的他。

    ......

    光芒退散，好似一个瞬间，欧阳枯树看到了他离开后，禾露所走的最后一段路。

    回过神来时，四周已经没了那根鸟羽的影子。

    欧阳枯树短暂惊讶，他很明白刚刚并非幻觉或悲伤过度，可刚刚那手段，他也看不明白。

    不过稍微想想，他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他可算得上修仙第一人，能有他看不透的东西，只能是那仙庙中的仙人。

    于是，欧阳枯树朝向仙启书院的方向，诚心俯身拜谢道：“谢书尘仙。”

    随后，欧阳枯树摇摇头抛去那些悲伤，含着微笑来到了那个名叫欧阳望木的孩子身前。

    “呵，欧阳望木......真是个好名字，你刚刚说，想要修仙对吧？既然这样，那就随父亲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与我一同离去吧。”

    “先生果然是修仙者！有多厉害啊？”

    “哈哈，不怎么厉害，有点本事，也没用在想用的地方。”

    孩子父亲听了欧阳枯树想要带孩子去修行，便是问道：“还不知先生名讳？”

    欧阳枯树摸了摸孩子的头，回答道：

    “不慕仙门，欧阳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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