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私自谈和进行的非常顺利。

    事实上，幕府军也没有继续战斗的欲望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旗本武士，作为脱产且专业的士兵为幕府服役。在幕府军中，照样夹杂着许多足轻。这些人实质上仍是农兵，一般来说还要自备武器和甲胄，只有打胜仗才能捞点油水。

    并且，幕府发粮饷是用大米支付的，如同另一个世界中的樱花国，实行着一种奇妙的“米本位”。大米可以用来换取钱财，但士兵们最想要的还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粮食歉收的灾年，幕府就征召不到那么多士兵了。

    除去粮饷方面的各种困难挫折，军队的士气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幕府军总是靠着对雷神、雷电将军宗教式的信仰支撑他们战斗，这样的军队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陷入拉锯战或是打了败仗，整支部队的士气就会一落千丈。

    同时，军队的士气还要靠领军将领本身的素质与能力来保障。这就使得不同的幕府部队，战斗力差异极大。

    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也是迫使九条家代理家主、嫡子九条政仁松口与反抗军私自谈和的原因：军资消耗归属问题。

    因为不是雷电将军本人出征，而是由三奉行之一的天领奉行九条家总理与反抗军作战的各项事务，所以这场战役的总大将就是九条家的几人。顶多，再算上一些分家的将领。

    那么，战斗所需军资由谁来承担？按理说，幕府应该出钱才是，但稻妻自有国情在此，幕府只出一部分物资，其余物资靡费均由九条家承担。

    据说这是稻妻立国以前，掌权者为了消耗地方实力派所立下的规定，雷神觉得这规定挺有用，就一直留着了。

    事实上，确实有用——和【参勤交代】制度一样，这些将事务甩给手下办的规定能让手下费心费力，难以发展成能与幕府对抗的庞然大物，将权力集中于中央。

    是，九条家确实没精力也没资源造反了，但他们也失去了一鼓作气和反抗军决战的勇气与信念。除了忠心于将军本人的九条裟罗，九条家大多数成员都对幕府军同反抗军之间的战斗感到了厌烦，却又不敢说出口。

    这其实不难理解。因为继续打下去，也是九条家出大头，幕府出小钱。士兵也得九条家来征发，武器装备也需要九条家来购买。

    换句话说，幕府有些太高傲了。九条家不敢明着反抗，却能用消极的方式应对幕府的命令。

    所以，双方在激烈地交战一月有余后，在绿之日，即五月四日这一天秘密缔结了停战协议。双方并没有就此罢兵，而是开始消极作战。

    主要表现为：软弓互射、枪衾对拍，两军将士掩杀一阵，各自鸣金收兵。

    总之，报给各自上级的战报上写的有多精彩，现实中打得就有多没劲儿。

    当然，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李涛也将关了许久的九条裟罗释放回了神无冢。而九条政仁也不想让九条裟罗继续留在神无冢（因为她一定会继续奋力作战），便以“愚人众图谋甚大，天领内部更需要你保卫”为借口，将裟罗送回了稻妻城。

    然而，就在九条政仁松了口气，准备打理打理神无冢地区内政再做打算时，一则不好的消息，由意想不到的人传来——

    ......

    “九条大人，雷电将军已经知晓发生在八酝岛的事情了。”

    会客间中，一头黄发、穿着武士甲胄，显得风尘仆仆的混血武士跪坐在地，恭敬地向九条政仁递上了拜帖。

    “在下托马，仅代表神里家，向九条大人问好。同时，家主也多次吩咐在下，让在下一定把相关情报送到。”

    忐忑的心、颤抖的手，九条政仁将那张拜帖和托马所说的“情报”展开看了两眼，便痛苦地皱起了眉毛。

    如果按情报中所说，那他私下和反抗军媾和的事情也败露了。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九条政仁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如果战争以极高的烈度持续下去，那么不论是幕府还是反抗军都会崩溃。最后哪怕幕府军胜利了，也只会是惨胜。

    因而，九条政仁顺从大量中下级武士与足轻的意愿，推动了和约的签订。

    可是现在......

    “唉。”九条政仁深深叹了口气，向托马俯身一拜，“托马武士，请您传达我对神里家主的感激之情。若不是你们送来的消息，我便要在不知情中，被天领奉行的奉行众拘押到法庭上了。我会立刻写一封罪状，带着它亲自回稻妻城向将军请罪的。”

    “您可是九条家的嫡子，奉行众怎么会抓捕您呢？”托马斟酌着语句，说道，“请罪书什么的确实要写，可托了八重大老的福，您不用回稻妻被问罪，只需要留在神无冢禁足一月，继续守卫踏鞴砂地区即可。”

    “八重大老竟然保下了我这个罪人？”九条政仁十分惊讶，“她为何.......”

    托马认真解释道：“八重大老亦是知兵之人。将军大人也不是什么没有容量的小气女子，大老只是略微一劝，便将此事放过了。”

    “毕竟对于将军来说，海只岛反抗军不足为虑，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啊，是眼狩仪式吗？”下意识说出这个词语，九条政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眼狩令——不仅是将军收缴神之眼，清除稻妻内部有害于“永恒”的法令，也是将军展露其武力，震慑各方宵小的时刻。

    自从雷电将军颁布眼狩令以来，她每年都会召集人手举办眼狩仪式。

    目前眼狩令已经初具成效，大量神之眼被嵌在了千手百眼神像中。这也意味着，许多神之眼持有者的人生也被铸入了其中。

    那正是雷电将军不世武功的象征。

    眼狩仪式是雷打不动的。至于一个被崇神祸害光人口的八酝岛被占领、反抗军打到神无冢附近、九条家守军私自同反抗军谈和等等事情，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因此，九条政仁只需要罚俸、禁足，同时表示出足够恭敬的态度即可。当然，八重神子的劝说也功不可没。否则，将军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呢。

    然而，就在九条政仁心有戚戚、想着如何撕毁停战协议让雷电将军满意之时，托马忽然脸色一肃：

    “九条大人，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却不代表神里家，而只代表所有关心稻妻政治的人士......当然，这亦是家主要我带的话。可这话却不能随意乱说，九条大人，请您屏退左右。”

    神里家家主·神里绫人私下想告诉我的话？

    九条政仁不敢怠慢，将一些侍卫屏退，并抬手示意托马说他要说的话。

    托马深吸一口气，说：“是这样的。家主大人怀疑，稻妻高层仍然有人同愚人众相勾结。这次前线停战的信息泄露得如此之快，恐怕就是因为隐匿于前线的愚人众将消息传递给了稻妻城的高层武家、公家，而他们又把相关信息上报给了将军大人。”

    “愚人众不可不防。他们无论如何都想将稻妻推入深渊。因此，家主大人提议，您大可继续同反抗军合作，优先清除军队中的愚人众势力。否则，崇神之难将会再次在稻妻其余岛屿上上演。”

    “神里家也会尽自己所能，保卫稻妻的安全。我们不能成为别人手中的刀，要保持自身的清醒。”

    就算是将军大人，也一样。因为现在的将军，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雷神了。

    托马在心中默默说出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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