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辰田玖交了作业。

    教辰田玖这一班的先生，姓秦。幼学堂的副堂主，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教书育人。

    但秦先生平时有两大恨，其一是品学不端，其二是不端品学！

    辰田玖第二天上学，就犯了两条。

    秦学生怒斥：“抄书乃学之基，夫抄书者，练字、记事、明理也。然你以术法抄写，敷衍了事，实乃舍本逐末，荒谬至极。先生罚你抄《宗门志》全本一遍，施术法的邱瑁，与你同等处罚。辰田玖，你可服气！”

    “是。先生所言，弟子定当遵守。”辰田玖拱手。

    秦先生捻须而笑：“既然有错，便要罚。今儿的课，你就在门口站着听。”

    “是！”辰田玖拱手，退出教室，乖乖的站在门外。

    辰红坐在靠门的位置上，捂嘴偷偷发笑，眉眼跳动，幸灾乐祸溢于言表。

    秦先生说：“同学之间，宜以友爱为先。若相嘲笑，则失其本心，悖乎道义。”

    辰田玖回头，就看见辰红嘟着嘴，不情不愿的站在她身边。

    此时，夜色正浓，星河璀璨，虫鸣唧唧。

    辰红不满，质问：“辰田玖，明明是你投机取巧惹怒先生，凭什么我也要受罚！”

    “因为你不团结。”

    “团结是什么？”

    “团结就是力量！”

    “……”，辰红没听懂，但辰红又好像懂了。

    辰田玖微微一笑，闭目。

    有风，有声音，还有一种奇妙的剑气，若隐若现。

    随着感觉的方向，辰田玖睁开眼。

    只见秦先生正在教室的白板上，书写着《宗门志》的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解！

    秦先生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十个字，你们看到的是什么？有人看到辽阔的天地，有人看到无情的不仁，也有人看到微不足道的刍狗，可很少有人看到那生生不息的万物。这是为何？”

    有弟子答道：“我们自身本就是万物之一，犹如鱼在水中，不必刻意去关注水，自然要去关注其他的事物。”

    秦先生颔首：“言之有理。”

    辰田玖若有所思。

    秦先生再问：“圣人言，一日三省吾身。为何！只因我们的眼睛是往外看的，却不会往里看向自己。所以，我们说天地，说仁或不仁，说刍狗，却容易忽视万物，或者说，是万物中极其微小的自己。”

    “回澜宗修行的入门法诀，第一句是，静坐忘言，意如明镜。无尘无垢，身与天合。”秦先生继续说：“这句话是说，修行先修心，修己身，才能与天合，入修行之门。”

    辰红嘟囔：“听不懂！辰田玖，你听懂了吗？”

    秦先生说：“辰红，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回澜宗入门法诀一百字，抄百遍，知道吗？”

    “是！”辰红不情不愿的应下。

    “辰田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从中看到了什么？”秦先生问。

    辰田玖答：“弟子第一次见这句话，看到的是，万物为刍狗。今日听先生一席话，只看到了万物。”

    “好！”秦先生笑，问：“继续说，为何有变。”

    “万物为刍狗，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盖因天行有常。我是万物中极微小的存在，一切已有了天命，那我又是什么！莫非我的所思所想都是天命。似乎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挣不脱刍狗二字。我不甘也不愿，却想不通！”

    “今时今日呢？”

    “得先生教诲，看到了万物，生生不息的万物。万物有灵，天地任或不仁，给予了万物公平的生老病死。有伟人曾言：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不生不死。”

    “你悟了吗？”

    辰田玖拱手弯腰，“悟了，谢先生。”

    秦先生点头微笑。

    忽而有狂风骤至，吹得院子里的树秃了头，也吹得辰田玖发丝乱舞。

    三息后，狂风戛然而止。

    辰田玖睁眼，蒙在明镜上的尘土被吹开，她看得更清晰了，甚至能看到十二时辰内的因果报应。

    比如，辰田玖此时在秦先生身上，看出了一句话：“儒剑，借书顿悟生灵骨为因，书主人夺灵骨为果。因果闭环，佳！”

    辰田玖怀疑自己看错了，她眨眨眼，又眨眨眼，那行字还在。

    辰红问：“辰田玖，你眼睛怎么了？抽风了！”

    辰田玖答：“进沙子了。小红，不会安慰人的话，可以学学黑仔。”

    黑仔只会喵喵叫，担心带它来幼学堂会捣乱，就让暂住在溪边小院的葛青赭和诸葛秀照顾了。

    “我和黑仔不一样，黑仔横骨未化，说不来人话的。”

    “哦，你也知道，你说的不是人话啊。”

    “胡说，你曲解我的意思。”辰红大怒，扭头向秦先生告状。

    于是，半个时辰的罚站，变成了一个时辰。

    辰红堵嘴，默默空荡荡的肚子，期待着说：“葛姐姐是中午做大餐，不知道会做什么好吃的。”

    辰田玖没有回答，她再次看向秦先生。

    却发现，那条“儒剑，借书顿悟生灵骨为因，书主人夺灵骨为果。因果闭环，佳！”的因果判词，消失了。

    辰田玖看向教室里其他人，没有在看到第二条因果判词。

    这是什么规律，Npc人物生平简介吗！

    儒剑，被挖了灵骨，只是为了还借书的人情，这是什么道理！

    如此的不对等，莫非，这因果之间还有利息！

    荒谬！

    辰田玖微微蹙着眉头，她刚才试了好几次，那因果判词竟然只能看，不能说。

    辰红见辰田玖久久没回话，不开心了，它扯着辰田玖衣袖，道：“喂，辰田玖，听到我说话了吗？”

    秦先生戒尺，轻敲在辰红头上，严肃的说：“既然你们俩这么爱说话，明日你俩继续罚站吧。现在，因为你们说话扰乱上课秩序，每人三戒尺。”

    辰田玖伸手。

    戒尺落在掌心的时候，一缕神识贴在了戒尺上，悄悄的爬到了秦先生的头发丝里，藏好了。

    秦先生若有所感，却找不到缘由是什么！

    辰田玖抬眼，和秦先生对视，拱手道：“谢过先生教诲，只是弟子有一事想不通。学堂规讯，学生不可再教师内交头接耳、喧闹大骂。可我和辰红是在教室外，先生是依据哪条规讯，罚弟子三戒尺呢！”

    秦先生明了，刺头之所以是刺头，与年龄无关。反而因为年岁多了阅历，更懂得当一个称职的刺头。

    幸好，他早有准备。

    秦先生从储物袋拿出一本厚厚的幼学堂规训，放在辰田玖手上，笑着说：“一千零八十九条，大声喧哗扰乱上课秩序，教课先生可酌情处罚。”

    “……”，辰田玖捧着书的手，有些抖。她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先生又说了：“辰田玖，既然你喜欢背规训，这本规训大全你就说都背了，明日我抽查。”

    辰田玖面如土灰。

    秦先生笑着挥一挥衣袖，宣布：“今日课时结束”。

    辰田玖捧着书，如游魂般飘到了丹部，迎来了第二重爆击！

    苗长老轻笑：“辰田玖，你出名了。恭喜你喜提入学三连罚站，打破了滕峻宸二连罚站纪录，可喜可贺啊！”

    “……”辰田玖长叹：“我辰田玖，寂寂无名百年，却在幼学堂打响了名头。看来，我还是有些惹祸的天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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