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宁帝让暗卫离远点跟着，自己就装作一个文弱的君子离着兰沁有点距离，慢慢往前走着，路上二人闲聊了几句，关于城内庆典，原来是最近有天界之人下凡，兰家首领打算盛邀一聚。

    “天界……凰族？”宁帝一愣。

    天界神仙，他都不曾亲自接见过。

    “对啊，阿爹……呃，首领觉得凰族帮过我们戏班子的人，所以想邀请他们来伯国做客，这几日城里就分外热闹。”兰沁解释着。

    这兰家的首领还真是善于笼络八方，居然连天界的凰族都能让他攀上交情，宁帝心知肚明，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继续装作远道而来的异乡客，借故让兰沁带着自己游山玩水，说是回客栈，路上却又说想去这个铺子看看，那个湖边转转，兰沁也不嫌他烦，耐着性子作陪，全当是东道主了。

    等到了“走丢”的客栈门口时，兰沁觉得也差不多该回戏班子了，正要跟他道别，谁能想到这位举止文雅的若何公子突然开口道：“沁儿公主。”

    这让她面色一怔，愣了片刻才反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若何公子淡然一笑，散漫中带着一些肆意妄为的霸道：“当然，否则也不会花时间，特意厚着脸皮劳烦公主作陪赏景。”

    兰沁也没生气，反而大大方方一笑，逗他道：“好啊，你可是明知故犯，竟然让本公主亲自带你游玩，说，你有什么企图？”

    企图……

    宁帝表情微微一变，一双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他竟然直言不讳道：“你爹让我娶你，我就亲自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说完这句话，兰沁面露惊诧，她又是瞪大双眼，愣了一下才问：“你到底是谁？”

    宁帝继续直爽干脆道：“我是宁国天子，私底下你可以唤我若何。”

    兰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皱起了眉头，这个反应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这让宁帝更加对她感兴趣，他很快问：“公主不先象征性地行个礼么？”

    谁能想到，兰沁冲他翻了个白眼，更加直言不讳：“有病。”

    骂完了，她转身就跑。

    宁帝也不气，闷声笑了起来，在她身后道：“沁儿公主原来是不相信我的身份，你回头看看。”

    兰沁根本不信，宁国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像个红尘过客般，走走停停，看起来怪漫不经心的，而且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怎么想都知道是个不知道哪家的纨绔子弟在骗人。

    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怀揣着一颗好奇心回了头，然后她眼睛慢慢睁大，她看到了对面的男人慢慢摘下了脸上的半截面具，露出了一张清俊周正的脸，这张脸正是那日在伯国百岁宴的龙椅上见过的脸。

    她一时间语塞，五官凝结，浑身僵硬，可很快冷静下来，只垂眸，一边行伯国之礼一边淡道：“参见……若何公子。”

    这一声轻唤让他心头微微一痒，他问她：“怎么不叫‘陛下’之类的？还真叫我‘若何’啊。”

    兰沁不卑不亢道：“此地是伯国领域，若何公子虽贵为天子，但于我而言，亦如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外乡人一般，皆是伯国之客，都应平等对待，既不会怠慢，也不必谄媚。”

    “哈哈，好。”宁帝心里舒朗，大笑一声，“好一个铁骨铮铮，韧性十足的姑娘……那么和亲一事，你作何感想？你觉得我这个平平无奇，如众外乡人一般的过客如何呢？有这个资格当你的夫君吗？”

    兰沁一双眼平静极了，她很快婉转拒绝道：“伯国虽势弱，但还不至于拿女子一辈子的幸福当做筹码去换取一国平安，多谢公子赏识抬爱。”

    宁帝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眼底，静如寒潭，他只道：“你啊，还是阅历少了些，净说些天真无比的话，以后多让你家阿爹带你四处走走，我是不介意女儿家闯荡江湖，游历四方的，若是可以，我陪你一起。”

    兰沁没说话，沉了沉，又婉拒了，转移话题道：“公子既然来了，我会叫人来好生招待你，我还有要务挂身，恕不奉陪。”

    说完，她就走，毫不留恋，她既不会被这个男人的美色所牵动，也不会因为父权的压迫所动摇。

    她有自己热爱的艺术，这些已经填满了她的生活。

    ……

    之后，宁帝又偷摸与她在伯国里私会过几次，但大多都是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骗她出去，可这姑娘铁石心肠，就是不为所动，说什么也不想嫁给他当什么后宫妃子。

    宁帝也不着急，徐徐图之的一方竟然换成了他自己。

    可万万没想到，西戎人找上门来了，条件还是联合围攻伯国，掠夺资源。

    那时候，朝中文臣都在劝他三思而后行，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去伯国造访，理由是因为边境几个小国联合起来整日以造访宁国之名，行炫耀之事，他们国家的瓷器、笔墨、还有各种工艺的花绣、雕刻，数不胜数，琳琅满目地摆放在议政殿前，令人叹为观止的同时也是让人暗生怒意和羡慕。

    面上宁帝友好相迎，可笑的是，堂堂天子亦是敢怒不敢言。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了，若想宁国繁荣富强，除了兵力还需要一些精神文明，就像是一个国家的符号一般的存在，这样才能永恒存续。

    可他们有什么呢？难道就靠一个财神爷吗？远远不够。

    后来，有文臣谏言说，不如就借着与伯国联姻的机会，让伯国归顺并改名为“戏城”，这样一来，伯国的所有戏曲名诗包括那凰族特制的影子戏就全属于宁国了，这要是给那些边邦小国见识一番，看看谁还敢在天子面前跳脚炫耀。

    这个主意让宁帝陷入了沉思，这句谏言深得他心，他不是动摇了，而是当即就是这么决定了。

    如果能以和平的方式劝兰家首领归顺宁国，那么自然皆大欢喜，如果百般劝说不成……

    邪念贪欲一生，再难回头。

    那日，曦光之下，那个从舞狮头里钻出来的耀眼姑娘，终究是比不上他的勃勃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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