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泽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能任由他低着头打量。

    姜尧把手心贴上了他的额头，手上温度还没来得及被风吹散，温热且干燥。

    感受手底温度正常，他稍微松了口气：“嗯，没发烧。”

    于泽受不了跟他离这么近，扒开他的手，表情讪讪：“哪儿有那么夸张，我就是昨晚失眠了，没休息好。”

    “失眠怎么不叫我起来？”

    “叫你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哄我睡觉？”

    于泽只是开个玩笑，谁知姜尧居然真的认真想了想。

    “也不是不行，我讲睡前故事很厉害的，我的……咳，我家有个小孩儿，平时闹腾得很，晚上不愿意睡觉都是我讲鬼故事哄睡。”

    于泽看了他半晌，有些无语地想。

    这小孩儿怕不是被你吓晕的。

    姜尧重新给他把帽子戴严实，然后追问：“昨晚想什么睡不着？”

    于泽盯着他深色的瞳孔，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人的脸。

    “就……”他用眼神描绘着姜尧立体的鼻梁轮廓，还有薄厚适宜的唇，“在想打比赛的事。”

    于泽脸不红心不跳地乱说一通。

    视线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眼睛上，双眼深邃，眉峰立体。

    姜尧其实长得很野性，但眼神经常周正得不像话，尤其是作为队长训斥他们的时候。

    这样一个人，看上去既和谐又矛盾。

    姜尧在对方肆无忌惮的目光攻势下，轻咳一声，拉着他开始往前走。

    “昨天的比赛？那有什么好想的，你已经打的很不错了。”

    于泽摇头，忽然想起自己落后姜尧半步他看不见，于是开口：“不是，我在想ccb的基层赛，我……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种大赛了。”

    这当然不是他昨晚想的事，这是他刚刚突然想起来的事情。

    自从高中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就被球队雪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着队伍一起出去打过正规比赛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记得在赛场上拼搏的感受。

    面对正规的技术台，公正的裁判，强劲的对手还有严苛的规则。

    身旁的人，眉眼明显低落下来，看上去更加无精打采。

    姜尧这还是第一次，在打球方面看到了于泽身上的不自信。

    他眉心微蹙，心底忽然跟着于泽一起难受起来，没来由的想靠他再近一些。

    “老李跟我说过，他过去三年，从来没有在chb，全国高中篮球联赛上听说过你。但你这个水平的队员，如果打了比赛，不至于一点儿水花都没有。”

    于泽的篮球水平，怎么也能评上五星球员。

    而每年chb即将毕业的五星球员，是各个高校球队都会抢着要的人。

    李常德作为南大男篮的教练，也经常会去chb观赛，就为了挑选下一届的好苗子。

    可是什么都没有，于泽这个名字，查无此人。

    姜尧忽然想起吴文卓，他跟于泽，赵佳明是同一届的，但他对于泽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你高中时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尧小心翼翼地问，他预感那是一段于泽不愿触及的伤痛之处。

    球场上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却蒙上了尘土不得见天日，怎么想，这背后的原因都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

    “发生了什么事嘛……”

    于泽抬眸，眼底是一片黯淡无光。

    他的十六岁……

    真的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呐。

    “没什么事，就是以前打球太荒废学业了，家里让我好好学习，所以高中才没有继续深造。”

    那一瞬间的破碎感仿佛只是错觉，于泽的情绪隐藏地很彻底，轻描淡写就概括了他的高中生涯。

    撒谎！

    姜尧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也感到了巨大的无奈。

    于泽的心思太深沉，防备心又很重，根本不愿意轻易吐露自己的内心。

    “李教练让你来问我的？”

    于泽忽然问，带着探究的意思。

    姜尧摇头：“虽然他曾经让我多关照你，但没有让我打听这些。只是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是尧队你想了解我的情况？”于泽重复他的话又问了一遍。

    姜尧：“对！”

    “噢～”于泽木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作为队长来问的。”

    姜尧：“……”

    他有些气结，突然停下脚步隔着衣帽敲在于泽的头上。

    “就不能是作为姜尧这个人想关心你问的？”

    他装作有些伤心：“于鲤鲤，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了，凭咱俩的交情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结果你还是把我当队长看。”

    于泽不接他的茬，脑袋歪了歪，挑眉道：“谁知道呢？你又没明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关心我？”

    “我……”

    姜尧下意识想反驳，却又顿住，他嘶了一声，从于泽这话里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

    奈何于泽一说完就迈开步子溜了，徒留姜尧在他身后回味。

    看着于泽脚步轻快的背影，姜尧感到一阵恍然。

    这熟悉的场景。

    上次聚完餐，于泽死活要给自己转钱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把他给绕进去的。

    明明是被耍了，但姜尧一点儿想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嘴角反而克制不住往上扬。

    于泽身上总是带着不符合他年龄的老成，难得流露出来一些俏皮，是真的会把他狠狠击中。

    张扬顶着一头黄鸡毛，老远就看到他哥站在风里痴笑。

    他纳闷地走到姜尧身边，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没人啊？

    他碰了碰姜尧：“尧哥，你一个人在这里暗爽个什么劲儿？”

    姜尧立马收回笑容：“啧，大人的事你别管。”

    张扬茫然：“嗯？”

    姜尧说完似乎想起什么，盯着张扬那一头看上去过于邋遢的头发。

    “马上要比赛了，你赶紧去把头发染回黑色，别到时候出去丢咱们南大的脸。”

    张扬：“啊？”

    他……

    好吧，他就不该长这一张嘴。

    于泽先一步走到球馆里，刚进球馆的大门，就听到里面比平时热闹的动静。

    这时候有人从里面出来，是沈益安，周维，胡莱他们。

    看到他后，沈益安开心跟他打招呼。

    “走于泽，跟我们一起去车库搬东西，赞助给咱们的装备到了。”

    “对呀，我们都搬了一趟了，你怎么才来？尧哥他们呢？”

    于泽点头，回答道：“他们还在后面，你们先下去，我把背包放了就来。”

    “好。”

    于泽加快步子，走到最深处的更衣室，刚放下背包，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手机一看。

    是赵佳明的电话。

    铃声急促，在空荡的更衣室回响，有种说不上来的惊悚，仿佛是在催促着他赶紧接电话。

    某种预兆一般，于泽的右眼，又开始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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