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尧刨完最后一口饭，朝主位上的姜母看去。

    “我吃完了母亲，各位慢用。”

    他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这是非常不符合礼数的行为，姜母皱眉，不满地说：“姜尧，客人都还没吃完你怎么可以提前离席，出去待几年难道还越活越回去了？”

    姜母容貌上佳，就算孕育了两个孩子也看不出丝毫的老气。

    她身上的气质是由内散发出来的，仿佛天生的上位者，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开口，却带着不容置喙地威严。

    姜尧曾经非常怕他的母亲的，这恐惧来源于期待。

    为了博她一笑，他拼了命地完成母亲布置的任务，只为做到最好，让她开心。

    但她对自己从来都是这样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姜尧的童年，一直在满足父母的期望，从而忘了自己的需求。

    直到后来，姜尧在篮球场上第一次感受到心脏为自己而跳动的快乐。

    那时候他就觉得父母的认可无所谓了，也就不怕她了。

    姜尧不耐烦地皱眉，正要跟母亲争辩两句。

    却看到姜黎在旁边对着他使眼色，让他老实坐下。

    别惹母亲生气，不然你更走不了。

    姜尧想到已经订好的机票，咬牙坐了回去。

    餐桌上一位陌生的妇人，应该是宇文丞逸的母亲，她笑着说：“年轻人坐不住，我看丞逸也吃完了，不如让他们自己玩去。”

    姜母闻言点头：“也好，姜尧，你带丞逸四处走走吧。”

    姜尧火大的不行，想拒绝，又被姜黎一个眼神制止。

    姜尧的拳头在桌下捏紧又松开。

    最后起身对着宇文丞逸态度冷硬道：“走吧。”

    说完他率先一步离开了座位。

    宇文丞逸面对他的冷淡也不在意，噙着浅淡的笑对主位上的人说：“伯母，那我先去了。”

    “快去吧。”

    姜尧走在大院里的亭台廊道上，拿出手机查看于泽给他发的消息。

    或许是刚刚的通话起了作用，于泽总算搭理他的小作文了。

    给他的小作文打了个60分及格分，并批注：

    【文笔粗糙直白，过于恶心人，回去抄含蓄二字一百遍】

    姜尧仿佛已经想象出了于泽面无表情打出这些字时的无语。

    他扬着嘴角，手指翻动，开始噼啪打字。

    【遵命！】

    然后他就开始在聊天框打下一个又一个【含蓄】。

    不知道是打到第几个了，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姜尧迅速关掉手机屏幕，回身。

    就见宇文丞逸歪着身子，仿佛是要探头来看。

    被姜尧发现，他眼尾挑起，面带坦然。

    “姜尧，你在干什么？”

    姜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极度不爽地说：“你偷偷跟着我干嘛？”

    宇文丞逸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耸肩：“我不认识路，不跟着你那跟着谁？”

    姜尧这才想起母亲让他是带宇文丞逸逛宅院来着，只是他早先察觉到于泽给他发了消息，一直迫不及待想看，转头就给忘了。

    他有些无奈，四处张望了一番，说：“我也不经常在家里待，忘得差不多了。我给你找个人带你去逛。”

    恰好有佣人在前面打扫道路，姜尧喊住她，吩咐好后，自己就匆匆离开了。

    宇文丞逸盯着姜尧宽阔高大的背影，嘴巴撇了撇，对着那女佣礼貌点头：“麻烦你了。”

    于是就真跟着佣人悠闲逛起了庭院。

    于泽这会儿正站在厨房，在手机上搜了个“如何在家吃火锅”的视频看。

    他拿出早就买好的火锅底料，按照视频里讲解的步骤，热起锅来。

    于泽看着慢慢化开的红油，拿出手机查看。

    【忙吗舅舅，还有多久到家？】

    【今晚吃火锅吧，我已经买好食材了。】

    两条二十分钟前发出去的消息，至今没有得到回复。

    于泽抿了抿嘴唇，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

    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从冰箱里翻出来一根香蕉，于泽随便对付了两口，然后回到客厅，窝进沙发里。

    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厨房沸腾的锅，和电视机的春晚还响着，但那里面的热闹却仿佛和于泽无关。

    身边是无边无际的安静。

    于泽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拿出手机给温叙的秘书打电话。

    过了很久，对面才接起来，秘书姐姐说话跟做贼一样。

    “喂？于泽吗？”

    于泽嗯了一声。

    秘书姐姐继续说：“怎么了？”

    于泽嘴唇微动，却又停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想让温叙觉得自己是在催促他，他应该……只是想问问舅舅是不是很忙。

    秘书姐姐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用气音问：“你是想找老大吗？”

    于泽又是一声嗯。

    秘书姐姐似乎有些苦恼，她回头看了眼整个办公室内紧张严肃的氛围，说：“老大他……不方便接电话，你想说什么，我待会儿悄悄告诉他。”

    于泽的眼睫微动，低声说：“没事儿的，让舅舅安心忙吧。过年还加班，姐姐你们很辛苦啊。”

    秘书姐姐叹气，声音里都透着精力快透支的疲惫：“没办法，公司最近……”

    她话说到一半，才察觉到不妥，作为经验老道的职场人，她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公司最近很忙，老大也是为了公司好，大过年的还奋战在一线。不过你别担心，我会转告他让他尽快给你回电话的。”

    于泽沉默了两秒，想说不用了，不用打扰舅舅了。

    但对面的秘书姐姐语气突然变得利落有劲，大声回话：“哎温总，好我这就去拿。”

    应该是温叙在叫她，后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秘书姐姐道：“是他，刚打来的。”

    于泽轻轻咬着唇肉，预感到了什么。

    果然，温叙的声音逐渐靠近，变得清晰：“给我，你先去拿那份文件。”

    秘书姐姐回答：“好。”

    接着，于泽就听到耳边传来温叙温柔的声音：“鲤鲤？”

    于泽眨了眨眼，鼻子突然发酸，声音带着沙哑：“是我，舅舅。”

    温叙听上去很累，带着歉意说：“对不起鲤鲤，舅舅今晚可能回不去了，你饿了吗？舅舅给你点吃的。”

    于泽的喉间有些发哽：“没关系，我……我自己做了火锅，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秘书姐姐好像回来了，温叙语气加快了些：“好，多吃点，别饿着自己了。舅舅这边还忙，你吃完就早些休息吧。”

    说着就要准备挂断电话了。

    于泽出声喊他：“舅舅！”

    “怎么了？”

    于泽深呼吸，感觉堵住的胸口好受了点，才说：“新年快乐！”

    接着又补充道：“提前说的，怕一会儿跟你说不上了。”

    温叙那边传来轻笑，他克制地轻咳两声。

    也缓缓道：

    “我大外甥也要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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