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可也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替他这小商贩出头。

    陈二看他还是犹疑不决，只得低声在他耳边细说了几句。

    怎料杨树听了，却未见欢喜，反而皱着眉道:“当初我去省城开店，也是有眼不识泰山，惹了祸事。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我也没什么好翻案的。陈老弟，谢谢你的好意。”

    陈二见他油盐不进，有些气恼，道:“杨老板，男子汉大丈夫，怎跟无知妇人似的？我听说你弟弟当初考举人，就是被秦家刷下来的吧？你还有一子，听说也在读书，你不把这拦路石搬开，这辈子还有出头之日？”

    杨树被他说得有些生气，但他也知道陈二说得有些道理。但怕只怕…

    “可否容我和家人商量一二再做决定？”

    “可以，”陈二笑道:“过完年再给我状纸也不迟。”

    陈二走后，杨树把杨林和秋月都叫来，把陈二的话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两人也陷入了沉思。

    能翻案自然最好，怕只怕案没翻成，倒成了两虎相争的牺牲品。

    杨林看了看他们，说道:“我去打听打听，回来再做打算。”

    说着便想回屋换衣服，秋月忙拦住他，道:“吃了饭再去。”

    因为这件事，几人吃晚饭时都没什么心情。

    杨林匆匆吃过饭，披上斗篷出门去了。

    杨树和秋月在家，心事重重的。

    辰儿看着爹娘，问道:“小叔上哪去？”

    “他有点事。”杨树看着大儿子，或许也该让他学着理些事务。

    杨林去这一趟，直到戌时才回来。

    他把杨树叫到房间里，商量了大半宿，第二天一早又出了门，直到日暮才回来。

    一家人一个新年都在忐忑中度过。

    过了初三，杨林就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叠状纸，兄弟俩都签字按手印。

    交给陈二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过了立夏，人们都换上了夏衣。陈二才驾了马车来，拉了杨树杨林两个，说是去省城作证。

    这一去就不复返，只偶尔有书信传来。

    秋月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担惊受怕的，又生病了。

    秋兰生产也没能去看，还是辰儿牵着妹妹，去给小姨送礼。礼数周到的说了吉祥话，吃完饭，又牵着妹妹回来。

    家里的生意也停了。

    当初当了厚衣服说是给杨林说亲，谁知又出了这档子事。

    家里的银钱几乎都让他俩兄弟带走了。

    秋月病这一场，家里的钱就花的见了底。

    秋兰带着奶娃娃，不能时常过来看顾，只让张大宝送些钱来。

    两个孩子经过这场，都懂事了不少。

    辰儿向先生告了假，给秋月熬药，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秋月的病好了些，就开始做馒头去卖。

    家里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项，总不能坐吃山空。

    秋月做好馒头，挑到铺子里。曦儿也跟过去，看了一会就知道怎么卖。

    人少的时候，她就让秋月在椅子上坐着休息，自己搬了个小板凳，站在板凳上。

    别人要几个馒头就夹几个，一天下来，就做得有模有样了。

    辰儿下了学，就会过来帮她们把担子挑回去。

    杨树写了信来，说是跟杨林都被接到京城了，今年可能都回不去。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音信。

    弹指间，又到了年底。

    风霜寒雪间，秋月又病倒了。

    秋兰过来看她，见她瘦成了一把骨头，难受得直哭。

    秋月孱弱的安慰她:“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你哭什么。”

    秋兰抹着眼泪，道:“你可保重些自己吧，姐夫他们现在生死未卜，不为自己，你也要为两个孩子。”

    辰儿和曦儿站在床边，眼底惊恐的看着她。

    秋月摸摸两个孩子，笑道:“不要怕，娘亲没事呢。”

    辰儿现在已经不去学堂了，他代替了秋月，每日起来做馒头去卖，小小的肩膀已经担起了家里的重担。

    秋兰哭了一会，道:“要不还是找哥哥去打听一下吧。”

    人人都说秋月脾气古怪，陈光霁中了举人，多少人想攀关系都攀不上，她却为着点小事，跟那边断绝来往。

    秋月摇摇头，说道:“我未必叫得动他。”

    “请他打听一下也好，有陈光霁那层关系，他应该比我们好打听的多。”

    秋月犹豫了一下，道:“等过了年，我再去请他帮忙问问。”

    或许年三十晚，他们哥俩就回来了呢？

    但是事情并没有如她的意，年三十晚只有呼号的寒风挟裹着雪粒，愤怒的往门上、窗上、屋顶上击打。

    他们窝在厨房里，挨着灶台煮面片肉汤吃。

    现在家里不比以前，鲜少有吃到肉的时候。

    秋月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曦儿吃完，把秋月扶回屋里。辰儿把碗筷洗干净，收拾好厨房，来到秋月跟前，说道:“娘，过完年我去找爹和叔叔吧。”

    秋月脸色大变，“不行，你不能去。”

    “可是娘，爹他们已经离开家近一年，书信也有半年没寄回家了。或许是出了什么事，要是我找去了，还能帮帮他们。”

    “过了年，娘去托舅舅打听一下，你不要心急，你爹和小叔不会有事的。”

    “可是娘……”杨辰还要再说，秋月打断他，道:“不要说了，你不许去找。你走了，我和你妹妹怎么办？”说着流下泪来。

    杨辰看看她，再看看妹妹，只得把话咽回去。

    过完年，秋月的病好了许多，她买了一块肉，两包点心，去杂货铺里找秋星。

    秋星却不在，陈小婉带着女儿玉兰和一个小丫头守在铺子里。

    看到秋月，她很意外:“姐姐，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秋月扯着嘴角笑道:“秋星不在吗？”

    “他不在，陪着玉山去夫子家了，姐姐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陈小婉看着秋月，忖度着她的来意。

    “他不在，那我改天再来吧。”秋月把东西放下，转身就想走。陈小婉忙喊住她，道:“姐姐别急啊，先坐会吧，我让人去把他叫回来。”

    说着对一旁的小丫头道:“去韩夫子家把老爷叫回来。”

    小丫头应下，头也不回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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