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时间过去，苏灵儿从黑石崖上来，第一时间就去了常安郡的苏绣，却得来噩耗：世上已再无苏绣，苏家被青菱宫的杀手灭了满门。

    青菱宫，据说是这几年人界新起的门派，宫里全是青菱宫宫主从五界搜罗来的穷凶极恶之人，灵力高，心性狠，形成了一个恶名昭着的门派。

    青菱宫，一听就是岳青菱创立的门派，在以为自己死了之后还要对自己的家人赶尽杀绝，她对自己是有多恨？

    苏灵儿在街上踉踉跄跄地走着，心如冰块，如今，自己在这世上是真的了无牵挂了。

    在黑石崖下的这几年，苏灵儿没有浪费过一分钟，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她都在修炼和看书，而龙清衣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神游物外。

    苏灵儿对自己这个师父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灵力到了哪一级。

    龙清衣看出过苏灵儿的疑问，只道：“灵儿，你无需了解我，等你出崖后，我也会消失在这个世间，我们这场师徒缘分到那时就是缘尽。”

    后来，苏灵儿就真的和龙清衣再无见面。

    走的那天，苏灵儿在黑石崖上刻下过一句诗：我花开后百花杀。她看着这句诗好久好久，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黑石崖。

    苏灵儿在翠湖寒边站了很久，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终于疲累似的吐出一口气，思绪回到现实中来。

    好在自己这一生虽然千疮百孔，却也算是吐尽了最后一口恶气。

    该见见老朋友了。

    苏灵儿迈步往另一个地方走去，那个地方离翠湖寒并不远，却比翠湖寒更加幽暗潮湿。

    岳青菱被沉重的锁链锁在石壁间，歪着头奄奄一息，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身边有一只破旧的碗装着雨水。

    那一夜，苏灵儿屠了整个青菱宫，唯独留下了岳青菱一条命。当时在场的人以为苏灵儿直接杀了岳青菱，殊不知，苏灵儿手指划向的不是岳青菱的脖子，而是岳青菱的眼睛。

    岳青菱在惨痛和冰冷中昏了过去，被苏灵儿带走，从此以后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每每想起苏显儿被岳青菱按头在水里闷死，苏灵儿就心如刀绞。她甚至能想象苏显儿在水缸边挣扎的样子，那么天真的姑娘，不知道自己身后走来的是怎样一个恶人，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怎样的厄运。

    苏灵儿质问过岳青菱：“你恨我，为什么要杀我妹妹，我妹妹什么错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害她！”

    “因为她该死！凭什么苏哲对她也那么好，就因为她是你的妹妹，还是因为她天生可爱？可她到底是可爱还是蠢啊。”

    岳青菱起初还冷笑得出来，后来被苏灵儿折磨得只剩呆滞和麻木。

    再一想到苏哲死在自己眼前，父亲和母亲也被岳青菱害死，整个苏家都凋零了，苏灵儿对岳青菱的恨就只增不减。

    苏灵儿的恨意一来，岳青菱的身上就多一道寒阴指的痕迹。但苏灵儿通晓人体经脉走向，她给岳青菱的每一指，都完美地避开了致命的地方。

    她要岳青菱活着，跟她一样痛苦地活着。

    岳青菱听到脚步声，缓慢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片浑浊。这么多年，破天荒地，她对走近的苏灵儿笑了一下，那张笑脸却比哭还难看，因为已经看不出她本来的面目。

    “师妹，你来了。”

    “是啊，我再不来，师姐就撑不住了。”苏灵儿往岳青菱颈后输送着灵力，“我怎么能让你死呢师姐，我身边已再无亲人和朋友，你死了，我可就太孤单了。”

    岳青菱又笑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粗噶的嗓音：“我就求你一件事，带我回一趟紫竹轩。”

    “回紫竹轩，想重游故地，怀念故人？”苏灵儿忍不住一翻白眼，哼笑一声，“师姐，你有那个资格吗？”

    “这些年，你折磨我已经折磨够了，想必你也累了，我们之间该了结了，你带我回紫竹轩，让我死在紫竹轩。”岳青菱的声音听不出来丝毫生命的情绪。

    “岳青菱，这世上我是最不可能满足你心愿的人，你是不是求错人了。”苏灵儿厌恶地看着眼睛里一片空茫的岳青菱。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也想回紫竹轩看看。”

    苏灵儿怔住了，是的，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梦见的都是紫竹轩，梦见她们在亭子里欢歌笑语，梦见竹林里满是飞舞的萤火虫，梦见苏哲对自己笑，耳朵里还有竹枝风铃的声音……

    但是每每醒来，都是深入骨髓的寂寞。这种寂寞每日折磨着苏灵儿，直到那年她在人界带回一个长得像苏显儿的姑娘，这种寂寞才缓解一点。

    可是紫竹轩是自己美梦开始的地方，也是自己美梦终结的地方，美梦最后演变成了噩梦。

    为什么，同一个地方会是两个极端，苏灵儿脑子里撕裂地想着，她不禁问岳青菱：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好人做到底，演戏演全套？我们以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破坏它！”苏灵儿说着又一指划过岳青菱的脸。

    岳青菱没有说话，只是嘎嘎嘎地笑着，这段时间，她也总在回忆在紫竹轩的时光。

    她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对苏显儿动下杀机，或者说在杀了苏灵儿身边的人之后就自行了断，又怎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眼睛瞎了，岳青菱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见紫竹轩，但她想听听李观棋的声音，这个把自己从小养大的人，是师父，也是养母，死在她的身边，自己终归会心安一点。

    苏灵儿平静了一点，道：“想回紫竹轩是吧，行，我带你回紫竹轩，也好让她们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岳青菱还说对了一点，自己确实累了，没有再折磨她的兴趣了，但也不会动手杀她，因为嫌脏，就让她回紫竹轩自生自灭吧。

    过去的事确实该了结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

    苏灵儿心里一面想着，一面过去解开了捆缚在岳青菱身上的锁链。

    缠绕多年的锁链掉下来，岳青菱仿佛失了主心骨，她艰难地想攀附着石壁站起来，却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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