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老四是个天煞孤星，他生下来没多久父母皆遭横祸而死。

    他好不容易拉扯自己长大后做了刽子手，又因为手染鲜血太多，阴气侵身不得已早年退休。

    他这辈子无亲无故，年轻时怕连累人家也未娶妻生子，就一个人在牛家村活着，已经顶可怜了。

    村里的人本就有些嫌他，自打灾荒一事过后，大家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实际上全都有意无意的远离他。

    村人都说他长相凶神恶煞，身上还有一股子退不去的血腥味儿。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屠老四耳朵里。

    屠老四杀的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他只是一心为民除害，而且已经主动迁去了荒地，不想还是遭人唾弃，心里自然是无比酸楚的。

    他也曾想过离开牛家村，可天下之大他实在无处可去就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本他只打算从今以后独来独往，不跟人接触，就这么草草过完一生算了。

    却没想到一个意外竟捡到了同为孤儿的我。

    或许是因为同情，亦或者是怜悯，他最终还是决定收养我。

    有个孩童作伴，起码能给他无趣的生活带来几分轻松和愉悦。

    小时他就一个人拉扯着自己，所以照顾年幼的我也很是得心应手。

    我小时候他又当爸又当妈，好不容易把我拉扯活。

    然而到我四五岁的时候，仅仅是因为我犯了个小错屠老四骂了我几句，就又叫村子里的人抓住了话柄。

    “一个老爷们捡了个孩子回来养着，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估计是这么多年没操刀，手痒痒了吧！谁知道他是不是也想给这个娃娃的头给砍了。”

    这些话越传越过分，甚至扯出了灾荒的事情。

    有的人说屠老四本性不改，迟早会杀了所有人。

    还有人谣传说路过屠老四院子的时候曾看见他一边磨刀一边冲我诡笑。

    一个谣言，只要说的人多了，到最后也就成真了。

    邻村的人不知怎么竟也听说了这件事，甚至还跑来了一对要不了孩子的夫妇跟屠老四谈生意。

    “我可以给你钱，这孩子你留着反正也是个负担，不如就把他给我们养着吧。”

    那夫妇开口就是向屠老四要我。

    那时我已经五六岁了，跟屠老四已经有了感情了，当然不愿意把我给人。

    “我们肯定好好待他，就把他给我们吧。起码……他也得跟着我们才能活的长远。”

    屠老四一听这话彻底绷不住了，他转过身直接操起了一把刀，向那对夫妇砍了过去。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家的孩子，谁都别想要走！”

    屠老四像是疯了一样挥刀把那对夫妇赶了出去。

    从此以后，他跟村民的关系就更形同水火一般。

    他们占了屠老四的田，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跟他说。

    偶尔遇见我，还会跟我说一些屠老四的坏话。

    有人养的狗吃了屠老四家的鸡，他去找人家理论，人家不听，反手把他赶了出去。

    有小孩成群结队的过来在门口撒.尿，往院子里头扔石头，屠老四也全当没看见。

    逢年过节的，人家送来的东西都被村里的人扣下了，一分一毫都没给过屠老四。

    每当有道士算命的经过，屠老四就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生怕被人当成了邪魔。

    只要有人下来稽查，或者什么时候闹了人命查到村子里。

    他们就都说是屠老四干的，为此给他找了不少的麻烦。

    这种种事情屠老四都忍了，也从没跟村民起过什么过分的冲突。

    我小时候常听屠老四跟我说，等我什么时候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里，到更广阔的地方去。

    那里不再有人欺负，也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走出大山，带着屠老四一起。

    可惜我是个没什么能耐的。

    屠老四逝时九十八，我却终没履行自己的诺言。

    他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把我养到这么大。

    最终入棺也不得安生。

    先前灾荒死在这儿的那个女人成了疯婆子，惊扰了屠老四的棺材。

    以黑猫盖棺，叫他的怨恨放大了许多。

    屠老四长眠地下，受邪物影响，整个人变的疯魔，整日被他生前的不公所困扰。

    最后酿成大祸，诈尸起，吸收日月之气，成僵尸屠村。

    屠老四活着的时候是受村民的影响不得安生，死后他也叫村子里的人不得安生。

    因果循环，相怨相报，不知道何时才能了。

    屠老四被村子里的人戳了一辈子的脊梁骨，始终不被人理解。

    明明是为民除害，做了好事，最后却成了一个喜欢杀戮的魔头。

    实施难料啊，到最后屠老四真的成了一个魔头，杀了村子里所有人。

    老头儿说完这些故事，表情也变得惆怅。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只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之间回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想来不是在逗我玩儿的。

    而我竟没感觉自己何时落下两行热泪。

    想起屠老四生前的种种，我同样为他感到难过，感到不值。

    “他是个情意盖天的人，我了解他，他没有错。生前他就一直在隐忍，要不是因为那个疯婆子，他不可能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老头儿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也觉得老四没错，奈何阴阳不两立，只能将它除掉。”

    我想起从今以后屠老四的坟包里只剩下一个空棺材。

    而我死后都未必能再见到他。

    心里就莫名感觉苦楚。

    “既然屠老四没错，为什么还要受到这种待遇？现在更是连一缕魂魄都没能留下。”

    我为其愤愤不平。

    虽说村子里总会有几个没有嚼过舌头的。

    但那些曾经戳过屠老四脊梁骨的人凭什么就能安然度日？

    要不是老头儿今天跟我说了这些，我还真以为他们都是慈眉善目的长辈呢。

    老头儿转头看向我，无比严肃道，“唉，这件事谁都不好分对错，非要说一个出来，那错的便是这世间人心的险恶了。”

    “若是屠老四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叫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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