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解放路边一家川味菜馆包厢内，陆自明点了几道正宗川菜：最近流行起来的酸菜鱼，用一条大花鲢烧制，盛在一个大脸盆里。十三香小龙虾，毛血旺等。八人座的小包厢里坐了六位：陆自明和叶苹苹、胡拥军和杨雨芹、章哲立和钱秀雅。

    酒酣耳热之际，胡拥军吃的满头大汗，端杯敬陆自明道：“自明，你找的这个地方不错。这些菜味道很赞，我天天吃大酒店，那些菜吃得口里淡出鸟来，还是这个过瘾。来，敬敬你！”

    陆自明和胡拥军碰杯干掉，轻轻叹息一声。胡拥军放下杯子，问道：“兄弟今天有什么心事吗？情绪不高么！”

    “哎，今天都是自家兄弟，没有外人。我呢，最近在为我弟弟毕业找工作的事情发愁。”陆自明淡淡地说道。

    章哲立插话道：“陆哥，你弟弟不是在南京读大学，学计算机的吗，现在计算机专业这么热门，找工作不是很方便的事？”

    “嗯，工作倒是好找。南京也有两家单位要他。我呢，想着让他来深州工作，但是到民营企业去打工么，我想也算了。军哥，不知道你们国土系统的单位招不招这种计算机本科生的？”陆自明抛出了真实意图，望着胡拥军说道。

    胡拥军是个官二代，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江湖习气很重，但其实心思很细。陆自明这一番话，他早已咂摸出其中的味道。现在的本科生已经不如早几年吃香了，特别是在这个小地方，找工作大都是托关系的多，有关系么别说本科生，就是大专生、中专生也是可以想办法搞进来。没有关系么，除非你是高层次人才引进，一般进政府单位的门都摸不着。这个事情他掂量一下，自己不敢接，因此看着陆自明热望的眼神说道：“这个事么要碰机会的。计算机专业现在的确挺热门，但是政府单位的需求量并不大。你们建委是个大系统，难道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球抛了回来。陆自明心里很失望，嘴上淡淡地说道：“建委今年招人的计划我了解过了，有三个单位招计算机专业，市规划处、建设培训中心和自来水公司。但是我没有这方面的熟人，也是一场空。”

    “哎哟！自明啊自明，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胡拥军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什么叫没有熟人？这个人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哦，是吗？军哥这三个单位找得到熟人？”陆自明疑惑地说道。

    “哈哈哈！你先敬我一杯酒，我再跟你说！”胡拥军卖个关子说道。

    不待陆自明举杯，叶苹苹柳眉倒竖，大声喝道：“胡胖子，你少灌我们家的酒！自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陆自明恍然大悟。他压根没有往叶苹苹身上想，她老爸叶政华正是市建委副主任兼规划管理处处长么。但是自己和叶苹苹这种关系怎么描述呢？弟弟的事真的托她办成了，那自己和叶苹苹的关系就必须定性了。这是他内心深处不愿意面对的矛盾和问题。在这之前，他觉得自己与叶苹苹并无相欠，即使不能结为夫妻，并不存在谁对不起谁。他有时甚至会想，也许叶苹苹并不是真正爱自己，只是自己刚好出现在她的感情空窗期，弥补了她的寂寞而已。如果弟弟的工作乃至前途命运，与叶家扯上关系，那么自己就不能做如此想了。现在自己似乎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必须做出一个决断了。

    叶苹苹体会不到陆自明内心深处的想法，端着酒杯满不在乎地说道：“自明，我帮你把这个事情搞定，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呀？”

    胡拥军和章哲立起哄道：“只能以身相许啦！哈哈哈！”

    聚餐后，陆自明把弟弟的简历转交给叶苹苹一份。叶苹苹拿着简历冲他笑道：“别忘了以身相许哦！”

    叶政华平时很少在家里吃饭，当领导的位高权重人脉广，难免应酬就多。权利和义务是相匹配的，就像任何药品能治病的同时也一定会有不良反应，这也算是权力带来的不良反应吧。这么多年，不仅他自己，整个家庭也都习惯了他的这种节奏和状态。一般周末的中饭他都会在家里用餐，陪爱人和女儿聊会天。虽然年轻的时候，因为风花雪月的事没少和爱人闹矛盾，但现在年岁渐长，对家庭生活是越来越重视了。人么，从家庭人受到教育，成长为独立的社会人，在社会上打拼几十年，最终都要回归到家庭人的身份和角色。这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宿命，叶政华已近天命之年，这种事情已经想的比较透彻了。因此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在家里的情绪也越来越平和，越来越享受家庭生活的天伦之乐。

    叶苹苹的母亲叫商红英，原来是市中心血站的一名护士，后来叶政华把她调入市建委下属的公积金管理办公室，在行政后勤上任一闲职。上班轻松自由，福利待遇还高。单位领导知道她是官太太，不仅不会安排什么繁重的工作，反而到年底时评先推优每次都少不了她的份。她呢，乐得轻松也认为理所当然。

    周末中午，商红英精心烹制了几道可口的菜肴：盐水基围虾、红烧啤酒鸭、清蒸鲈鱼、蘑菇瘦肉汤、清炒菠菜。都是叶政华爱吃的菜，很合胃口，吃得十分满意。叶苹苹看今天父亲的情绪很好，饭后趁母亲在厨房收拾，把陆自强的简历拿出来，小心翼翼找个节点说道：“爸，有个事想求你帮忙！”

    叶政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今天的《参考消息》，抬头好奇地看了看女儿，微笑道：“求我帮忙？你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呀？”

    “爸，是这样的，听说你们规划处今年要招一个计算机专业的人，我有个朋友......你能不能把他招进来啊？”说着把陆自强的简历递给他。

    叶政华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老花眼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过，说道：“你的朋友？哪里的朋友啊？”说着又拿起老花镜把简历看了一遍，倒是南京化工大学正儿八经的计算机本科毕业生。他内心疑窦丛生。

    “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呀！反正别人条件也符合的么！”叶苹苹撒娇道。

    叶政华把简历放在茶几上，摘下老花眼镜，说道：“这种事哪里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知不知道，我这边要招一个人，那边马上就有上面领导招呼打下来！条件是符合，可是条件符合就能进来？符合条件的人多了！规划处一共那么几个编制，僧多粥少么！有多少关系需要照顾，需要平衡！”

    叶政华说的大部分都是实情，规划处编制有限，这次想招一个计算机专业的科班生。因为接下去信息时代已经不可避免地来临，过去规划方案、测绘方案、地下管线方案都是纸质绘制、保存，以后肯定要转为信息化手段。这次叶政华是想招一个得力的计算机专业的科班生，把整个规划处的信息化建设搞起来。前段时间，孙昭贤来跟他商量，说市里有个副厅级领导家的亲戚，学计算机专业的，问能不能安排到规划处。他看了一下简历，是一个职业院校成人学院的大专生，他当场予以拒绝。什么厅级干部，塞这么个人进来，以后信息化工作还怎么开展？他知道这么做让孙昭贤很不悦，但自己也是有资历的副处级干部了，并不唯他马首是瞻。后来听说孙昭贤塞给村镇建设处了。另外还有多少同学、朋友、故旧前来打招呼，他始终没有松口。没想到竟然有人托关系托到女儿头上了。

    二人沉默一会，叶政华问道：“到底是谁托你打招呼的？这个在南京读书的大学生总不会是你的朋友吧？”

    “哼！你查户口啊！不帮忙就算了，还要问东问西的！”叶苹苹赌气说道。

    “你不说清楚，爸爸怎么帮你的忙？”

    “这么说，老爸答应帮忙啦？你答应，我就告诉你！”叶苹苹转怒为喜说道。

    “你说吧，我会酌情考虑的。”

    “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弟弟......”

    “好朋友，什么好朋友？男的还是女的？做什么的？”叶政华很敏感地问道。

    “哎呀，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嘛！男的，在市房产集团上班的。也是正经八百的本科生，大学毕业招进房产集团的，现在也当了中层干部了！你还想问什么？”

    叶政华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不再刨根问底。说道：“这样吧，这个事老爸还要考虑考虑。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可能就不一定行了。”

    “哼！就知道你永远没个准话！”叶苹苹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了门。叶政华拿闺女没办法，轻叹口气。拿起老花镜，又把简历仔细看了一遍。

    四月份，深房建筑公司的申报材料报到省里。刘积仁再次跟冯以宽打了招呼。陆自明这次紧盯不放，资料上报后多次催促冯以宽跑省城找领导，他一直以工作忙为由没有答应。

    月底的一个周四，正当陆自明以为冯以宽再次耍滑头不帮忙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

    “陆经理，明天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跑一趟省里！”

    陆自明喜出望外，又一头雾水地问道：“好的，好的！冯处长，可是我要准备点什么呢？”

    冯以宽沉吟道：“你去买点油卡吧，多准备几份，审查专家比较多，每人一千好了。”

    “好的，没问题，我去准备十几......二十份。”

    “哎...咳咳...你呢最好带上上次那两个女同志，省里的领导专家喝酒喜欢要点气氛的。我们两个大老爷们陪他们喝，人家喝不下！”

    陆自明心说，tmd，什么领导喜欢气氛，其实就是你这个老流氓还对黄艳念念不忘！嘴里说道：“好的，好的。冯处长，我一定把两位美女请到！”

    “如果晚了的话明天就在省城住一晚！”冯以宽交代道。

    挂掉电话，陆自明骂句：老色狼！

    周五下午，陆自明叫总公司派了一辆东南七座面包车，小李师傅开车。按照冯以宽约定的时间，和黄艳、姜文珊一起去接他。下午三点，冯以宽从市建管处楼上下来。陆自明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他出来赶紧拉开车门，冯以宽钻进车厢。陆自明上了副驾驶座。东南七座面包车，中间是一个二人位，后排是三人位。冯以宽一人坐在二人位上，黄艳和姜文珊两人坐在后排三人位上。一路轻松闲聊，五点多到达省城预订的饭店。

    走进预订的包厢，中央是一个十八人位的巨大圆桌，圆桌的中央是一个微型景观带，奇石假山，有高山流水，有小桥人家，还有亭台楼阁，以及放着几只仙鹤模型，还用干冰制造薄雾流云的效果，亦真亦幻，异常精美。桌面是电控自动旋转的，还可以调节转速，十分方便。陆自明从没见过这么巨大精美的餐桌，想想到底是省城。

    冯以宽是请省厅建筑市场处吴处长召集的今天晚餐，把目的简单说了，是深州的一家国企想升资质，至于叫哪些人他不管，随吴处长去安排。来的人浩浩荡荡，落座之后陆自明甚至感觉不到是在参加一个酒席，更像是参加一场晚会。人实在太多，场地实在太大。虽然介绍过一遍，但大家相互几乎都没记住。就这么闹哄哄地打混战吧！反正陆自明只需要顾牢冯以宽和吴处长就好了，对其他人竟是委以虚蛇、全然不顾。酒过三巡，冯以宽让他发信封，陆自明给其他客人每人发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千元的加油储值卡。给冯以宽和吴处长，每人三个信封。两位处长也手脚麻利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多出一份信封，陆自明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冯以宽带着陆自明向吴处长敬过三回酒，面子应该够大，印象也算深的。吴处长酒喝高了，后来明确表示会帮忙。黄艳和姜文珊在这场百团大战般的酒场上打游击，其实喝的并不多。冯以宽和陆自明喝了不少酒。散场之后，陆自明头脑尚清楚，去结账开发票，比预计的钱要少，菜金只有四千多块钱，连同酒水、香烟一共也才八千多块钱。陆自明在北京是吃过亏的，所以这次专门从财务上带了两万现金，自己银行卡上还有好几万，足够应付了。结好帐，快十点钟了，陆自明打算连夜赶回深州，但冯以宽估计不这么想。果不其然，陆自明一上车冯以宽就以喝醉了为由要开宾馆休息。陆自明不敢拂逆他，只得让小李师傅开到附近的一家星级宾馆，开了三个标间。冯处长一间，黄艳和姜文珊一间，他和小李师傅一间。陆自明喝得昏昏沉沉只想倒头便睡，其他的事情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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