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浮光看来，她要陆离好好待在自己身边是最重要的。她可以对天帝忍气吞声，也可以答应一些要求，总之能达成所愿就够了。

    虽然这一日过得比打好几场仗都累，可一睁眼能看到陆离端着红豆沙过来，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信不信他这个问题，她几乎没有列入考虑范围，而且她说过，都过去了，不重要了。那十几个修士枉死，她不介意给他们的生魂多渡些神光，保他们下一世得偿所愿。这个念头从心里掠过，浮光才猛然意识到不妥。

    她如今是怎么了？为着一人而无视别的生命，这与她曾经痛恨过的人有什么区别？面前的陆离满目失望痛楚，氤氲而起的热气都熏不暖他晶亮的眸子了，看得她心里发冷，不由地皱眉。

    “你说什么呢？”她回避了他眼底的期盼，安耐不住的烦躁泄露了几分，“太白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找不到确凿证据，也没发现其他灵力留下的痕迹。”

    陆离垂首低笑，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排浓密的阴影，一如他缩起来的心，“那日听魔兵的口气，他们早就知道我的异常，也许...魔族有人还留存着暗泽怨气，不如，我去查查吧。”

    浮光看着他低眉顺目，眼角微垂，明明失望至极，还故作轻松的样子，憋了一天的火蹭得窜上了头顶，长眉一竖，“你还想去哪？离开天界，然后应了魔鼎算计，再被逼得到处发疯？你以为这些本尊没想过，魔族更新换代几万年，当初从暗泽出去的那一批早就死光了，就剩魔鼎一个，他倒是留着暗泽带出来的本事，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闭关！”

    这也是浮光被天帝拿捏的一点，当年即便面对强悍的及尔，也不曾尝过这憋屈滋味，一想起就气得头疼。

    陆离大概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依旧舀了红豆沙喂过去，她正气头上，哪还有什么食欲，愤然侧过了头，他无奈之下把碗放回了石桌，“神尊别气了，我听你的，以后都不提了。”

    他记得从前不需要任何解释，神尊就义无反顾相信他的。

    不提了，他也没脸再争取什么，只是，总还期盼着她能信他，哪怕哄哄自己都好。

    浮光被他冷静又温顺的背影扎了心，这是什么表情？委屈难过又失望？他有什么好失望的，她愿意为了他背对整个六界了，还想怎样？

    都说了没关系，过去了，别再提了...怎么就还没完没了了！

    她手握成拳，几乎把栏杆都要捏碎，眼里充斥着熏天怒火，硬是压着没发出来，口气自然好不到哪，“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是我没及时发现，没把你照顾好，以至于让你陷入困境里，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都答应天帝...还要怎样！”

    像困兽的嘶吼，话一出口浮光就后悔了，她明明对自己生气抱怨，偏偏把气撒在他身上。陆离怔怔看着她，如惊弓之鸟，水汽慢慢浮上眼眶，浮光就想将人拉住，不料自己刚伸出手，他就吓得退开半步。

    浮光整个人如被冰箭穿心，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他刚刚躲开了她？从相识至今，他一直都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到她身上来，甚至在凌霄殿第一次就敢伸手抓自己衣服，便是被笑春风抽成个血人都要在她眼前晃悠，他最喜欢自己握着他手腕，甚至轻轻一个拥抱就能让他战栗不已。可刚刚，他躲开了。

    “你...”她上前两步不容分说将人攥住，而陆离因为身体晃动，眼泪就洒了下来，下一秒又被抱进怀里，像从前他抱她那样，紧到窒息，“我...不是和你生气，只是...恨自己粗心大意...”

    陆离何尝舍得他的神尊难过，让她烦躁为难，已经是他无法弥补的错。

    他无法摆脱即将带来血雨腥风的身份，也无法让时光倒流不被星鸦引出去，他只是想让神尊知道，他没有乱杀无辜，以后也不会的。

    她的身子在发抖，于是陆离缓缓伸手覆上她的脊背，将胸前的人小心翼翼拥住，哽咽道，“我真的没有...杀他们，我想让你知道，不管怎样你都没信错人。”

    他说的艰难，浮光听在耳里，像被雷电击中，所有感知都陷入茫然，只有心脏，狠狠抽搐着。

    她不想骗人，她相信陆离，可这一秒也的的确确没办法点头。

    无论怎样，陆离给她的所有承诺都是宝贵的，没做好的人，是她。

    一夜无眠，隔着一扇门也能听到彼此的叹息，浮光几乎是贴着墙，时不时就仔细听一听，生怕他又哭，又难过，又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她活了十六万岁，从遇见陆离的那一天开始，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她，那些比别人多活的岁月都进了狗肚子了。

    浮光一面生气，一面心疼，最终愤然在墙壁上抡了一拳才痛快了些。于是第二天盯着疲惫无神的桃花眼一早就在院子里等陆离出来，结果先等来了东君，才忽然想起今日就要闭关了。

    东君一看见她，眼里就充满疼惜，芙蕖抱着许多药材跟进来，知道主子和神尊有话说，行过礼后就识相地先去偏殿整理东西。

    浮光思虑再三，迟疑道，“能不能再缓两天？我不放心他。”

    “不能。”东君向来不近人情，此时此刻表露得尤为坚定，“药材不好找，晚了会失效，你的身子也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无妨，我能撑住。”

    东君很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能撑住你答应天帝的条件干什么？”

    她面色一僵，眉目间隐含怒意，“他不过是想束缚我，他一边想用魔界制衡六界，一边又不放心魔鼎的狼子野心，想把我这个不定因素控制好罢了。反正再怎么样，我活着一日，也不能看着六界大乱，早晚的事。”

    “那陆离怎么办？你答应天帝的要求，考虑和妖界联姻，就不怕他再发疯。”东君望着爬满走廊的桃花，绵密繁茂，却一派孤凉。

    浮光眸色一沉，怒意被淡淡的凄凉覆盖，心里一边乱麻，一边冰川。天帝拿捏住了没有证据落实陆离，也没有线索排除陆离，按照天界法度，就是不杀也要抽了仙脉，发配畜生道轮回，是她当日执意带陆离回来，又让太白给他入了仙籍，可谓咎由自取。

    她自然不能看着这些事发生在陆离身上，最终天帝将事情托住，条件很简单，妖界少主在此时递呈了联姻的婚书，他们一向居于中立位置，这些年也算兵强马壮，早几千年魔韵亲自登门，都没能拉拢好妖界，如今他们主动提出联姻，正中天帝下怀，而联姻书上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浮光上神。

    “那请东君赐教，本尊还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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