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浮光醒后在门前喝着温茶，一眨不眨盯着陆离修椅子。

    那可是她化身后就坐习惯了的一把竹椅，陆离要是不能修得与原来一模一样，他就得滚得远远儿的。

    好在陆离也不是白轮回人间七世，各项手艺都了解，虽不能与正经工匠师傅比，但糊弄如外行一般的浮光还是没问题的。

    “可算好了！神尊瞧瞧，是不是比先前更结实？”他用袖子抹掉额上的汗，半开的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脯，袖子卷到手肘处，小臂上的青筋特别显眼，看得浮光心里发烫。

    她敛了眸，等他走过来才漫不经心道，“下不为例。”

    “遵命。”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席地而坐，外衫刚好铺在她小腿上，“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晚累得够呛。”

    浮光把玩着他的外衫，上头还茵着汗，她就来来回回摩挲着，怎么也不够，“看不起谁呢，本尊虽然年纪大，但神躯好得很，少拿那些娇滴滴的仙子与我相提并论。”

    “是是是，累够呛的人是我。”他笑得放肆，转过身把脑袋轻轻枕在她膝上，晒着一点薄薄的光闭上了眼。

    她直起身子，一条手臂环在他胸前，薄纱正好挡了晒在他眉间的那点光。

    他确实有些累，又拢着她的桃香和温柔在怀，很快就犯困了。而浮光意兴阑珊拨弄着他的发，不知想束起还是散开，总之怎么都不如意，最后一生气只狠狠插了根簪子上去，惹得陆离忍俊不禁。

    “神尊是打算以后伺候我束发穿衣吗？”他调笑一声，抬手摸到木簪形状时，动作一顿，“桃、木簪...”

    他刚要起身就被她强行摁回腿上，“这院子不值钱，但胜在位置好，便是九五至尊也没有进来的资格，当作聘礼也说得过去，可惜没有地契作数。想来想去，还是把桃木簪给你更好些。我的真身可是六界独一无二，趋吉避凶就不提了，只有一点，无论我在哪儿，都能知道你有没有背着我不老实。”

    说到最后她还带着几分得意，听得陆离心里湿漉漉，紧闭着的眼角也茵湿一片。

    “就是说日后万万年，我都是神尊心尖上的人了。”他反握住她的手，用强劲有力的心跳回应她，“我只想与你永远待在一处...”

    他有些哽咽，剩下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她低头堵住了唇，“本尊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收了我的院子，我的信物，扛着雷劫与我结为仙侣，若敢有二心...本尊阉了你。”

    陆离偷着一点儿空隙轻笑出声，灼灼目光倒映着她霸道又不舍的模样，心头一窒，“从来都是你不要我，你为着他们，稍一狠心就能抛下我...”

    浮光身子一颤，又被他死死扣住手腕不得动弹，“我也会受不住的，如果哪天疼得受不了了，我就再也不等你了。”

    她睫毛扑闪，带出晶莹剔透的光。就是这个人，把她心里坚不可摧的堡垒换成了琉璃珠，光彩四溢，不经风雨，稍一动弹就碎得痛彻心扉。

    ......

    暗泽深渊。

    昔日围困怨灵的深坑成了众仙即将埋骨之地，他们打着耗干丹元的念头凝着灵力与悬在头顶上的法阵及魔骨鞭对峙，整整三日了，撤下去再没回来的上仙越来越多。

    天帝居高临下，如蔑视一群蚂蚁般观赏他们困兽之斗，眼里渡着冰冷和残忍，偶尔想起什么会勾起一丝冷笑，看得人神魂畏惧。

    贪狼和天机是最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他们对天帝忠心耿耿，始终不能相信在天柱倾塌时，他们替天帝去挡，反被推进了深坑。

    “他究竟要干什么！”贪狼咬着牙，唇角还在往外溢血，左边手臂毫无知觉，跟废了没什么两样。

    天机星君始终站在东君身边，把他的每一份煎熬难耐都看在心里，哪怕灵力几近耗干，依然不管不顾留着三分要护他。

    东君胸口震得发疼，“真是小瞧了咱们的天帝，他...稀罕什么六界之主，他是想杀光所有人。”

    太白欲哭无泪，“我们怎么惹着他了？明知他做的那些事不敞亮，不也照样听他吩咐做了么，何至于这样赶尽杀绝。”

    贪狼喉间一甜，又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吼道，“天帝，你要杀就杀，这样耗着我们是想如何？”

    天帝眉峰一挑，冰冷的面容渐渐泛开怪异的笑容，“不急，我就想看看你们被活活耗死是不是也像她当初那么难受？对，就像现在这样，她也是一点点耗干丹元，说话的时候嘴里喷着血沫...不过，她可不像你们这么狼狈。”

    她？

    众人面面相觑，就算东君见多识广，消息灵通，此刻也摸不着头脑。

    浮光的真身已经拖不住天柱倾斜的趋势，深坑上的光源越来越少，天帝长笑一声，眼里拖出痛苦的怀念，道，“当初我还是个微不足道的修行者，被女娲拒绝了多次，成了当时人尽皆知的笑柄...唯独她不嘲笑我，还愿意鼓励我，陪着我，她的笑容是六界最好看的。”

    “我答应她会功成名就，带她站到更高的地方享受众生膜拜。可惜...我回来得晚了，神魔大战一触即发，她那样弱小的生灵，在神魔之力的波及下连个全尸都留不住！就如同你们现在一样，慢慢地，慢慢地被耗干...”

    他永远忘不掉自己没跨过去的那个深坑，忘不掉她被吸干灵元的枯竭模样，忘不掉她藏不住的痛苦，也忘不掉她眼里的不舍。

    这些年无论他居于多高的位置，无论将神魔两界玩弄得如何狼狈，都换不回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你们都该死...看着你们在六界多活一日，都是对我的折磨。”他慢慢退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挥臂结印，法阵中的魔骨鞭又一次被催动，天柱要彻底塌了。

    “疯了！你死了初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太白再也顾不上尊卑，咬紧了牙关抵抗。

    贪狼星君赤红着眼，被这一波压力震得眼前发黑，喉咙都被血沫堵满了。

    天机毫不迟疑将东君拉到身后，祭了元神出来结界，而东君看着这一幕，嗓子里的话半句都说不出来。

    他、他又何必...

    天帝压着眉头，道：“阿言，我还是那么没用，让你等了这么久。等这世上干净了，我就接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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