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答应我吗？”沈沛安笑着问：“你明明才说过，什么都可以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任栩下定决心，在他的注视下郑重承诺：“我以后绝不再做那样的事。”

        “那好，”沈沛安点点头，精准地说出了他的秘密：“从今天开始，把你藏在枕头下的刀收起来，不准再用了。”

        任栩怔了一下，他枕头下有刀，是护士告诉沛安的吗？

        沈沛安当然不会向任栩解释，是任栩自己说的，他昏迷时也会有记忆，任栩的原话是——“我多想拿我枕头下的刀，多捅自己几刀，这样就可以去陪你……”

        “去吧。”沈沛安望向任栩的床头：“去把刀收起来。”

        任栩迟疑着走了过去，把枕头下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刀身狭长，刀尖锋锐，难怪一下子就能劈断两根肋骨。

        沈沛安的视线落在雪白的刀刃上，本就惨白的脸，更是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血色，眼神变得惊恐。

        “收起来……”他颤声说。

        他无法想象任栩用这把刀捅自己胸口的场景，那真的比捅他自己都还要难受。

        任栩找到了刀套，把刀刃套了进去，随后放在了床头柜最下方的抽屉里。

        “你别怕……”他愧疚地捧起沈沛安的脸，描摹着他颤抖的眼睫，一个劲儿地保证：“我听你的，绝对绝对不会再用了。”

        沈沛安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了无声的泪，“我信你，但你要知道，我已经经不起任何欺骗了。”

        “不会的——”此时的任栩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沈沛安故意设下的圈套，毫不犹豫地说：“我一会儿就去把刀扔了，你就再也看不见它了。”

        沈沛安颤动着眼睫看他，艰难地说：“这可是你答应我的，绝不食言。”

        任栩语气笃定：“决不食言。”

        沈沛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终于——得到了任栩的承诺，终于——任栩自残的事可以被解决。

        他拼尽全力，在任栩心中留下一道枷锁，等到下一次任栩想不开的时候，就会顾忌到曾经的承诺，从而选择好好活着。

        他爱任栩，所以想要任栩好好活着。

        这也是他最后能为任栩做的事。

        “咳咳——”

        当最后一件事办成，沈沛安强撑的精神也就垮了，喉咙深处涌上腥甜，猝不及防地咳出了一口血。

        任栩瞳孔紧缩：“沛安——！！！”

        呼叫铃被狂按个不停，沈沛安又呛出一大口血，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再看不清任栩的脸。

        刚刚好，他想，时间卡得刚刚好，仿佛他这次醒过来的最终任务，就是让任栩好好活着。

        任务达成，他该走了。

        【下辈子，沈沛安，你这个傻子，不要再见到任栩，不要再碰爱情了……】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很快又改变了主意。

        【不——不要有下辈子，不要有来生，不要有轮回，这样灰飞烟灭就好了……】

        ……

        医生赶到时，沈沛安又被推进了手术室抢救。

        可是死神还是不愿意接受他，让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继续在人世间苟延残喘。

        命运对他是残忍的，残忍到，他明明那么想结束，却不被死亡允许。

        可是，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最后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他只是想解脱，为什么非要让他在临死前多受几天折磨。

        他受够了——！！！

        ……

        “我不同意！”林彦舟一拍桌子，反应激烈：“你要现在离开医院，你会……”

        沈沛安替他把话说了出来：“我会死，对吗？”

        陆柏也站出来反对：“是不是医院太闷了，我们可以多推你出去走走。”

        “柏哥……”沈沛安眼神里透露着悲哀：“难道我活着的意义，就躺在病床上、坐在轮椅上，被你们和一堆护士 24小时照顾着，静静地等死吗？”

        陆柏无言以对，但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我的外婆，妈妈，发小，小姨……都是在医院去世的，所以我从小就很害怕来医院，也不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在这个让我有极其恐惧的地方度过……”

        “那好，”任栩沉声道：“我带你回家，回你西湖边上的别墅去住。”

        “这样也行——”林彦舟立即应声：“我们可以把一些重要的医疗设施安放在家里，以防万一。”

        沈沛安固执地摇摇头：“我不是没有回去住过，但现在不想回去了。”

        “那你想去哪？”任栩忐忑不安地问：“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沈沛安避开他的视线，目光转向床尾的两位挚友：“柏哥、方坪，他们不知道，但你们应该也还记得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吧……”

        “是什么样的心愿？”任栩心急地问。

        沛安居然还有心愿，自己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我记得……”陆柏于心不忍地看着沈沛安枯瘦的身体，垂着眼眸缓缓道：“你说过，等你退下来了，想歇一歇，想去看看世界……”

        “是啊，”沈沛安嘴角隐隐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以前太忙了，我都没有好好去外面看过……看山花烂漫…看江河奔腾…看星河万里……”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光阴里，他想把这个心愿了却了。

        “我知道我的确快不行了，快死了……”

        “但我也是真的想要出去走走，去看看……”

        “就算要死，好歹也要死在自己向往的地方吧……”

        “——好。”出乎意料地，任栩第一个答应了：“你说你第一站想去哪里，我来安排飞机，我们即刻启程。”

        其余人都瞪大眼睛看他：“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很清醒——”任栩很坚定地说：“我就想陪着沛安去做他想做的事。”

        “看吧。”沈沛安语气轻松起来：“他都愿意放我走了，你们还要阻止吗？”

        陆柏沉默良久，无可奈何道：“真是拗不过你。”

        宋方坪也跟着说：“你自己高兴就好。”

        “你呢？”沈沛安问林彦舟。

        林彦舟攥紧了手指又松开，最终还是妥协了：“你可以去看世界，但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沈沛安发自内心地笑了：“这么说，那就全票通过了。”

        任栩：“你想要先去哪儿，我来安排。”

        沈沛安眨了一下眼睛，笑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任栩：“？！？”

        沈沛安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缓缓道：“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不会带上你们任何一个人，刚才也只是征得你们的同意，我可没答应你们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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