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舟能明显感觉到，十八岁和二十八岁的沈沛安是不一样的。

        因为人生阅历和抑郁症的缘故，二十八的沈沛安沉静而忧郁，眸子里总浸透着水光，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疼。

        而失去了十年记忆，重新变成十八岁的沈沛安，比二十八岁的时候更有朝气——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总是透着明亮的光，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加灵动些。

        二十八岁的沈沛安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现在的沈沛安显然比那时候要快乐，对生活也多了几分憧憬。

        “其实你也不用总是想着我，你好不容易放两天假，当然是要好好休息呀！”

        复健室里，沈沛安已经能完全脱离辅助工具，进行一些上下楼梯的动作。

        急诊科的新一轮排班表出来了，林彦舟第一时间来告诉他，自己喜提两天假期，可以带他走出医院透透气。

        就算沈沛安自己没说，林彦舟也能清楚感觉到，沈沛安要在医院待发霉了。

        特需病房那三四十平米的空间，对于二十八岁的沈沛安来说，可能待哪儿都无所谓。但对于十八岁的沈沛安说，从苏醒到现在已经待了近四十天，整日在病房卧床未免闷得慌。

        况且沈沛安的复健效果不错，基本用不上轮椅了，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可是两天假期来之不易，尽管沈沛安确实有些发闷，却更希望林彦舟用这两天时间恢复恢复元气。

        干急诊那么累，可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林彦舟为了对方避免继续推脱，索性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第一天好好休息，养足了精力后，第二天带你出去走走？”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不去人多的地方，就找个安静的自然景区散散步，你也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旁边负责复健记录的护士小姑娘都听不下去了，起哄催促着沈沛安答应。

        在林彦舟满怀期望的目光，和小姑娘热烈的催促下，沈沛安点了点头。

        他也的确想出去看看。

        整日待在医院的高楼之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远处是记忆中熟悉的西湖……十年，就像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十载春秋说没就没了，总让他感到很不真实。

        出去走走，脚踏实地，他或许能找到一些自己生命存在的证据。

        不过让他感到颇为无奈的是，仅仅是当天晚上，整个科室就已经传遍了，那一个个活泼的护士小姑娘，都在传他要和林彦舟出去约会。

        “不用管她们。”林彦舟换了一种角度向沈沛安解释：“她们还有心情聊八卦，说明病人病情都比较稳定，要是病人病情加重，她们也没这个闲情逸致了。”

        “好吧。”沈沛安笑了笑，也没真想和那群护士计较，并由衷感慨：“医务人员真不容易。”

        林彦舟也不容易，晚上值夜班，白天还要照顾他，除了工作，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挂在他身上了。

        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彦舟，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那么好……”

        世界上最珍贵不过真心，他受之有愧，同样还会感到良心不安。

        “哥……”林彦舟语气温柔，原本是想去握他的手，但害怕他不适应，就改扶上了他的肩膀：“你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好，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好，你也值得这些好……”

        “如果你连我对你最基本的照顾都感到愧疚的话，我要先向你说一声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

        “我也不想给你带来负担，你有任何不舒服的点都可以说出来，我来调整。”

        “事实上，我能为你做的太有限，把你照顾好只是很小一件事，我只恨我不能给你更多。”

        “我……”沈沛安看着他的眼睛，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这些算不算情话，但他注视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浓浓的在意，甚至连眼底的温柔都多到了化不开的地步。

        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向往常一样逃开这温柔的眼神，而是一直注视着，心底竟隐隐生出了一丝贪恋。

        好温暖，有一种叫“在意”的暖意包裹住了他的全身，他整个人像是被浸进了温泉。

        在他错愕之际，林彦舟捧起了他的脸，动作轻柔到像是在捧一件弥足珍贵的宝物，用最为虔诚真挚的声音对他说：“哥，你要相信，你值得很多很多爱，值得世间一切美好。”

        一瞬间，沈沛安落了泪。

        就算没了记忆，但感觉还在，心中最隐秘的缺口就这样被触及到了——林彦舟说他值得被爱。

        “真的吗？”他哽咽起来，艰难地问。

        “真的。”林彦舟没有任何犹豫，眼神坚定到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他的真心：“你永远值得被爱。”

        沈沛安泣不成声，最纯粹的在意，让他重拾起了自己。

        林彦舟轻柔地擦去他侧颊的泪痕，心疼地将他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他瘦弱的脊背，用最温和的方式给予他安慰。

        “我爱你。”他吻上沈沛安的额头，眼底深情缱绻，第一次叫了对方的全名：“沈沛安，我爱你。”

        沈沛安的视线被水雾浸湿，瞳孔无法聚焦看清他的脸，整个人怔愣、茫然、不知所措……

        表白吗？

        林彦舟之前曾很隐晦地向他流露过喜欢，但这样如此明确的表白却是第一次。

        不是“我对你有感觉”，也不是“我喜欢你”，林彦舟坦坦荡荡，真心实意地说出了那句“我爱你”。

        见他许久错愕不语，林彦舟又说：“哥，你能明白吗，我说，我—爱—你——”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沛安：“你我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无论你对我情感如何，都妨碍不了我爱你。”

        “当然——”他直视着沈沛安的瞳孔深处，用轻松的语气笑着说：“这也并不妨碍你去爱别人……”

        他对沈沛安的爱，不是负累，也不是枷锁，经历过这么多事，心爱的人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他绝不能让沈沛安在爱情里再受一点伤害。

        哪怕——

        沈沛安永远都不会爱上自己。

        沈沛安眼睫发颤，将脸埋进了他的肩膀：“彦舟，别这样。”

        “慢慢来……”林彦舟安慰他：“你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

        “爱自己……”

        “以及，享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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