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半轻雾如烟，浮生殿的琉璃瓦上，只剩下小小孤单的身影。

    镜妖娆到底还是学会了抚琴，月光如水，将她的白衣照得如师父那般，莹莹如光。

    月色映着古谱，将谱上略有磨损的曲目显在她眼前。

    青峦峰上响起宁静舒长的虫鸣，和着水声，伴着殿顶清影。

    日间谢千灵撕了她的曲谱，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拼凑了回去，眼前本就古旧的琴谱如今打满了补丁，师父留给她的东西，她却没保护好。

    师父闭关至今，快要两年，两年来她每日都会去师父殿外，或是坐上一段时间，或是告诉师父她做了些什么。

    今日她却没敢去，不想心底竟然会生出一股悲凉。

    她不知道封闭了五识的师父还能否知晓外界之事，若是师父知道了，她又该如何与师父交待？

    琴音萧瑟，抚琴之人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镜妖娆指尖的曲调低沉而犹豫，似乎夹杂了过多的思念与回忆。

    “今日你似乎不开心？”

    身后有声音响了起来，镜妖娆还以为是郁敬一。

    郁敬一有时候会在她抚琴的时候坐在旁边，虽然镜妖娆一直认为，师兄那么坐是为了尽早找到她音调的走势，在走音之前拍走她。

    “君不苍？”

    嗓音混在琴音中，听在耳中有些不甚真切，来人走到她跟前她才发现，青色斗篷像罩子似得，只有半张脸裸露在外。

    不是君不苍，又是谁？！

    “你怎么会来这里？”

    夜色有些浓重，远处的界河被云烟遮蔽着，看不清晰。

    凤凰林黑压压的，护峰铃如同星子一般，闪着微光。

    “没事做，就四处晃晃。”

    君不苍突然在古琴跟前坐了下来，挡住了镜妖娆宽阔的视线。

    他也是没想到一晃就晃到了她这里，正好听见镜妖娆的琴声。

    “呃……上次的事情，谢谢你啊！”

    这样的回答听起来难免有些不可思议，镜妖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先还了先前的恩情。

    人界之行若没有君不苍的帮助，只怕她早就死在风凌夜的心蛊下，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

    “小事。”

    君不苍似乎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宿陌尘的琴。

    琴弦闪着微光，君不苍的手靠近时光芒突然盛了，镜妖娆看着那有些奇异的现象，第一次知道这古琴之弦还能如此之亮。

    “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风凌夜胸口有心蛊？”

    “你说过，我是神。”

    “额……”

    是啊，对于上神而言，一只蛊妖的确是算不上什么。

    “那你平时到在哪呢？为什么那次会去人界呢？”

    镜妖娆手中的琴音没有停，君不苍便收回了手，就着琴音回答她。

    “想去哪去哪。”

    “……”

    镜妖娆哑然，没想到这还是个居无定所的上神。

    君不苍说他喜欢四处闲逛，只要不见他讨厌的人。

    “你的琴弹得不错。”

    君不苍赞道，斗篷下的手似乎动了动。

    领口处红色的宝石在月色中透着宁静的紫色，随后他又否定了镜妖娆的心情。

    “就是听起来不甚愉悦。”

    “……”

    “你也别安慰我了，我的琴本来就没学好。”

    镜妖娆苦笑。

    现在琴谱也破了，她都有些不敢翻动了，生怕好不容易粘好地方，轻轻一翻又断裂开来。

    “心情不好，因为这谱子？”

    君不苍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勾，他似乎一眼就洞穿了镜妖娆的心思，伸手拿起那琴谱。

    “嗯。”

    镜妖娆指下的琴音停了，只留下清弦无声轻颤。

    她的手收回来，脑袋也埋得低低的。

    她突然想起了白日里对谢千灵的训斥，自己那时候真是太过激动了。

    镜妖娆的声音低低的，突然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君不苍，我好像和人吵架了……”

    师兄睡了，她也没人说话。

    让镜妖娆苦恼的其实是今日她对谢千灵的怒意，虽然错不在她。

    谢千灵走的时候她还同意她再来青峦，只是后来想，想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毕竟，她比谢千灵大，而她自己，一怒之下凶了她。

    “吵架？”

    君不苍微微抬了抬头，似乎要突破天山的流云，看夜色之后的世界。

    “吵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和那群神仙都吵了几千年了。”

    青峦的月色总是这么亮，有时候，甚至比上神界还亮。

    “只要你确定自己没有错误，就不必在意，总有一天，和你吵的那个会来和你道歉，告诉你错的是他。”

    上神裸露在外的眼底透着执拗，镜妖娆的脑袋从胳膊间抬了起来，她的眼角还是耷拉着。

    “所以你一直都在等帝君和你道歉？”

    “算是。”

    君不苍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股邪佞。

    “真是固执……”

    镜妖娆嘀咕道。

    “若是你本就没有错，为何要轻易去迁就别人？”

    这样的嗓音实在不像上神会有的，镜妖娆望着他，若有所思。

    “是不是这本谱子和原先一样了，你的心情也能好些？”

    君不苍看了眼垂头丧气的镜妖娆，她的心情都快感染到他了。

    “对哦，你是上神，那你是不是有办法修好它？！”

    被君不苍这么一说，镜妖娆的眼睛终于亮了亮。

    “当然。”

    他的手中似乎闪烁了一团紫光，随后那本谱子便回到了镜妖娆的手上，与最初的样貌，并无二致。

    一晚上都和君不苍在闲聊，直到第二日天亮的时候她才回去。

    带着被君不苍修好的琴谱，她又去宿陌尘的殿外坐了一会，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次师父的房里，似乎有点点微光略略亮了亮。

    “师父……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呀……”

    五年，才过了一半都不到，镜妖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的话说出口后，屋里却再没有亮光了，先前的那一闪而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人界回来后，镜妖娆第一次熬夜，她将古琴抱回房里，一到床上便浑身都塌了。

    这一觉她一直睡到了下午，师兄差点以为她寒毒发作了，后来郁敬一是踹了门进来，才将熟睡的镜妖娆终于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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