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摆设很是简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摆件。
宋稚走到尼姑对面坐下,尼姑将沏好的素茶推到她面前,“施主先前写的信我看了,只是我年岁已高实在有心无力,只能答应与施主见一面聊表心中遗憾。”
宋稚眸色深邃,“既然您有心,真的甘愿在此蹉跎岁月吗?”
尼姑摇了摇头,诵了句法号,“我尝试过,但失败了,这里未尝不是我最好的归宿。”
“不,这只是您妥协的归宿。”
宋稚认真道:“我印象中的辛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一杆红缨枪上能直鉴皇上,为女子遭受的不公发声,下能舌战群儒,让文武百官哑口无言,更能保家卫国震慑邻国十年间不敢来犯,这样的辛将军,绝不会是眼前颓然认命的样子。”
一番话,似乎让对方想起了自己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波澜无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可这抹亮光很快就熄灭了,“往事如烟,不必再提。”
“辛将军!”
“不要再叫我将军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
宋稚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您心里还在为当年的事憋屈,但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
不是每一个女子都像她这样好运遇到宋阳那般开明的爹爹,这世间绝大部分女子都深受男尊女卑的荼毒,她们被虐待,被压迫,被当做物件玩物,生命轻如草芥。
哪怕再有才华,庙堂之上也从未给过女子平等考取功名的机会。
当年的辛将军辛挽云,也是女扮男装一番才有在沙场建功立业的可能。
后来她凯旋而归,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女子的身份,想向世人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子能做到的,女子一样可以。
可她这般‘离经叛道’,显然是不被那些男子朝臣接受。
明明是打了胜仗的英雄,却险些因为隐瞒身份欺君罔上落的入狱问斩的下场。
最后到底帝王顾忌她的功劳,怕赐死她之后边境再次蠢蠢欲动,也怕百姓诟病,于是便夺了她的兵权将她丢来万佛寺清修。
一晃,竟是快十年。
这十年里,孟齐逐渐名声鹊起,成为了新的将军统帅。
边境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大家似乎已经慢慢忘了当年骁勇善战、为了女子地位发声的女将军。
但宋稚没忘,因为她迈出这巨大的一步,受了余荫的女子也没忘。
“辛将军。”
宋稚语气真诚,“而今天齐民风开放,女子想要和离不再难如登天,我前不久才退了太子的亲,女子经商做主也不在少数,如我的好友柳若虞,诸如此类,皆是因为你当初做了一个很好的开端和表率。”
闻言,辛挽云眼皮猛的颤动一下,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涌现一抹动容,“你……你说的是真的?”
辛挽云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当然,皇帝只是封锁消息不想让您知道这些,所以您一直蒙在鼓里而已。”
“真好,真好啊。”
辛挽云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她以为她已经皈依佛门看破红尘,不想提及这些她还是触动极深。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种的因,是有结果的。
宋稚眸光热切,“所以辛将军,您愿意再次入世,和我重新给这天下定义吗?”
“可是……”
“若您都妥协,那些还在努力反抗的女子该如何做想,那些身处水深火热被欺压的女子又当如何自处,偌大的国土,她们的容身之处在哪里?难道只能是男子的后院?”
“你容我考虑考虑。”
“我相信辛将军不会让我失望的。”
宋稚没有再多说,她知道游说一个人的时候不能逼太紧,否则让对方产生逆反心理就不好了。
喝完杯中茶水,宋稚站起身行了个礼,“时候不早,晚辈就不叨扰了。”
来到竹林外,小桃已经在外边等了许久。
宋稚回头看了一眼茅草屋,辛挽云还站在窗前目送她。
她笑着挥了挥手,踏着月色回了禅房。
接下来两天,宋稚每天都按时去茅草屋找辛挽云说话,不过她绝口不再提入世的事。
两人逐渐熟络起来,辛挽云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警惕防备。
直到第三天傍晚,太阳刚刚落山,原本静谧安宁的茅草屋忽然升起一丝青烟,紧接着青烟越来越浓,随风飘向天际。
借着风势,整个茅草屋几乎在眨眼间便笼罩在火焰中。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茅草屋就变成了一地灰烬。
等辛挽云和宋稚从外边回来,正好看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见此情景,辛挽云脸色大变,“这……”
宋稚则是喜出望外,她竟然真的把辛挽云救下了!
每天傍晚,辛挽云都会在屋子里诵经,上一世这个时候她便是这么活活被烧死在了茅草屋里。
消息传到京城时,天子沉痛的厚葬了她。
可好好的茅草屋为什么会突然失火,这个问题发人深思。
好在这一世,她找借口带辛挽云出了门错过这个节点,让她免去了死于非命的结局。
像是想到了什么,辛挽云感激的看着宋稚,“还好你将我叫了出去。”
宋稚嘿嘿一笑。
辛挽云咬牙切齿道:“没想到我都这般配合了,天家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宋稚没有说话,其实她也猜测这场暗杀是皇上安排的,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毕竟辛挽云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对皇权的挑衅,当年不杀她是因为她刚从战场回来在百姓眼里声望正高。
现在她在万佛寺蹉跎十年,百姓们将这位女将军忘的差不多时,就是动手的时候了。
辛挽云愤愤许久,冷静下来又有些担忧,“虽然我这次逃过这一劫,可他派来的人发现我没有在屋子里肯定还会再动手的。”
宋稚笑眯眯道:“这个嘛,其实我可能已经帮你搞定了。”
她知道上一世这件事的始末,所以提前让慕南祁的暗卫找来一具女尸放在了屋子里。
反正那些暗卫跟着她,不用白不用不是。
正因为她做得够周全,所以皇上派来的人没有发现异常,应该是直接带着那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女尸回去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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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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