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前，赵一楠拿到了走读证，开心之余约着吴念去看电影。

    正好下午没课吴念就没拒绝，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出了门，只是没想到，赵一楠的男朋友也在。

    三个人看电影...

    吴念抱着一整桶爆米花坐在两人对面，略显尴尬。

    赵一楠的男朋友叫张弈，27岁，毕业于四川农业大学，这次回来是被导师邀请参加学术研讨会，动物医学院门口还有他的个人简介。

    “他是给小狗小猫看病的...”

    “是个兽医...”

    “最擅长给小动物做绝育，有些缺德...”

    这是赵一楠之前介绍男朋友的原话。

    吴念趁着张弈去买奶茶的功夫低声埋怨“你们两个人看电影，喊我来做什么？”

    “看电影啊，顺便一起吃个饭。”赵一楠嘴里嚼着爆米花‘咔咔’脆响。

    吴念听后抬手扶住了额头，缓缓叹一口气。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赵一楠问

    “喜欢谁？”

    “张弈啊，你如果不喜欢我就让他走，我们两个人玩。”

    吴念将食指放在嘴边，结束了两个人简短的对话，她早就习惯了赵一楠这缺斤少两的情商，放弃挣扎。

    好在张弈很会缓和气氛，有意无意地几句话总是恰到好处，不怎么爱笑，却在笑时又很真诚，让吴念放松了许多。

    或许，赵一楠所欠缺的东西，张弈都很好的弥补了。

    “吴念，小楠的位置在中间，你坐她左边吧。”右侧的邻座是个男人，张弈和吴念换了位置。

    吴念点点头后坐下，手里的奶茶暖的手心发烫，连甜度都是她平时的七分糖，还有一包提前备好的纸巾，这人心可真细。

    电影是一部温情剧，夹杂着一大半的感人情节，中间能听到赵一楠微弱的啜泣声，张弈及时给她擦一擦泪水，时不时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八岁，相差八岁，好像根本不算什么。

    吴念突然就明白了赵一楠为什么说那句话‘男人还是要找年龄大的，会疼人。’

    是啊，张弈不单单把赵一楠当做爱人，更是像在养一个女儿。

    电影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吴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礼发来了微信。

    他查到了吴念买的高铁票，假期前一天下午没课，周礼想让她改签，提前一天回去。

    “不要。”吴念回复。

    周礼直接打来电话，吴念拒绝，又回复“在外面。”

    “跟谁？”

    很正常的两个字落在她眼里却变了味，像是审问，带着让人不适的试探。

    吴念看着眼前的巨大屏幕，莫名觉得刺眼，烦躁来的很突然，奶茶也变得过甜，没了最初的口感，不知哪里来的脾气，她直接将手机关机了，哪怕电影已经看不进去，却还是呆坐在座位上直到结束。

    电影结束后灯光亮起，赵一楠的情绪还沉浸在淡淡的悲伤中，吴念听到张弈低声劝她“人生没有圆满的。”

    女主角和爱人相识相恋，后来结婚，再后来有了宝宝，怀孕后期，女主角的外婆突然生病住院了，许是有心灵感应，女主角的情绪很不好，总是很焦虑，尤其是到了晚上，时常崩溃大哭，儿时与外婆相处的场景在脑海里循环播放，那时或许就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吧。

    女主角大着肚子去了两三次医院，外婆的状况一次比一次严重，可外公说什么也不让再去探望了，女主角的身体也越发吃力，胎儿的某个数值也开始莫名偏高，迟迟不降，医生建议住院保胎，于是女主角开始每天打肝素针，做胎心监护，吸氧，那一段时间，她几乎没睡过整觉，心里像是吊着一口气，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宝宝出生前22天，女主角在一个黄昏下了楼，坐在医院的花坛上吹风，想起外婆常说的一句话。

    “你和你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

    女主角的手扶着大大的肚子一边笑一边不自知地掉眼泪，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外婆回了老家，冲她招手喊“回家了！”

    她问“病好了吗？”

    外婆没有回答，就只是笑，像她儿时那样慈祥地笑。

    两天后，外婆就去世了，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二十天后，女儿出生了，取名叫艾欣，外婆是个善良的人，总是教育她做人要有爱心。

    这种遗憾和自责想必会伴随她的余生，每每想到怕是会心痛难忍，女主角在个人独白时说道“外婆，我祈求你，多来梦中看看我，看看我的孩子...”

    再往下的情节，吴念就跑神了，她眼中也带着泪光，却又忍住了，那包纸巾终究是没有打开。

    人间太多痛苦了，这桩桩件件的生离死别在侵蚀人的内心，但是本能又在驱使着人别回头，向前走，残忍而又别无选择。

    是啊，人生没有圆满的。

    从电影院里出来，天色已经黑了，赵一楠眨着微红的眼眶看向吴念问“吃鱼吗？我想吃烤鱼。”

    张弈点了一支烟，而后又递给吴念一支烟，说“正好，你们两个人都爱吃鱼。”

    他像是知道所有的事情。

    吴念看着那烟摇了摇头，外面风大，她嫌冻手。

    张弈开车载着她们去了一家烤鱼店，点了两个味道，一条辣的，一条不辣的，又是刚刚好。

    等鱼的时候，赵一楠问“你手机怎么关机？”

    周礼在第一时间问了她，不过这次她没回复，怕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电了。”吴念回答。

    “嗯，明天体育课帮我请个假，就说我生病了。”赵一楠的话题转的很快。

    “什么病？”

    “什么病都行，你定。”

    张弈坐在旁边低声笑，笑完想了想说“就说牙疼吧，去拔牙了。”

    赵一楠也跟着笑出声“可以可以，正好我刚补过牙，还有票据呢，不算撒谎。”

    两个人对这个病假理由都很满意，电影里的悲伤早就散的干干净净。

    吴念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心里一软，低下头也勾起唇角，这一刻的感受比以往都真实，赵一楠能如此快乐和幸福，或许是因为有人在努力填补她人生中的不圆满。

    吃完饭，赵一楠去卫生间，张弈又递过来一支烟，顺势打着了火。

    吴念低头点燃了烟，浅浅笑了笑说“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她的哥哥。”

    上一年九月份，新生开学，张弈站在宿舍门口看着赵一楠有些愣神，那是吴念第一次见他，那种淡淡的不舍和不放心让吴念以为他是赵一楠的亲哥哥。

    张弈也笑了笑“做了很多年的兄妹了，把她交给别人，不放心。”

    吴念莫名觉得这句话熟悉。

    “小楠是被我妈妈带大的，我妈在她家里做保姆，小楠出生那天，我也在，除了上大学，我几乎没离开过她。”

    “她不依赖我，却很依赖我妈妈，不过都一样。”

    “她和前男友也是我想办法拆散的，那男孩年龄太小，她跟着会吃苦。”

    吴念安静地听着，一根烟抽完，才缓缓开口“以后若是有争吵的时候，多想想她的难处，旁人看不到，你是看过来的。”

    张弈看向她的眼睛，又很快转移视线，点头说道“谢谢。”

    这声谢，是替赵一楠。

    返校后，吴念早早下了车，顺路去超市买了泡面，她没走大路，而是从宿舍楼后侧的小路返回，昏暗的光线下，她垂着头似乎有些累，手里的塑料袋随着风发出一丝声响，有些吓人，她加快了脚步。

    走到拐角处时，一个人喊住了她，虽说声音不大，却还是吓到了她。

    后退时踩到石头差点摔倒，对面的人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对不起，我以为你看到我了。”

    是田源。

    吴念连忙站稳，看着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田源连忙解释“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人，拿钥匙。”

    光线很暗，吴念不打算多说，点了点头就想离开。

    “吴念...”田源挡在她身前，还是有话要说。

    “我没别的意思，你想修双学位可以开始准备了，大二报名后会有考试，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去找一下你的辅导员，他会给你准备好你需要的东西，就这些，再见。”

    吴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鼻尖，更累了。

    回到宿舍，她快速洗漱完就钻进了被窝，冰冷的双脚踩在暖水袋上才缓缓有了温度，手机开机后，看到周礼一个未接来电，然后就是微信上的留言。

    “我只是不放心。”

    张弈说的那句话，找到了，周礼也常说，不放心。

    她将电话拨了回去，哪怕没想好说什么，还是决定回个电话。

    周礼接通后“嗯”了一声。

    “刚刚和赵一楠去看电影了，还有她男朋友，看完电影后去吃了鱼，手机没电就关机了。”她像是解释，又像是某种自述，此时的情绪有些混乱，甚至尾音中带着一丝哭意。

    周礼沉默了很久，久到像是抽完了一根烟的时间。

    “是不是想我了。”他轻声问。

    “不是，我只是崴了脚。”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挂在下巴，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

    “还有呢？”

    “超市里没有酸菜味的泡面，热水袋接的水太烫了，我没拿住撒了一地热水。”她用睡衣袖子渐渐遮住了脸。

    “烫到了？”

    “没有。”

    “还有吗？”周礼柔声又问。

    “我不想回家，可不可以不回去？”哭腔渐浓，电影情节的后劲在这一瞬间爆开了。

    最近低迷的混乱情绪终于找到了原因，清明节快到了，她害怕回家，害怕和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面对亲人的去世和一次又一次地祭奠，那些躲在角落里的隐痛她不想再去触碰，对于她来说，太难熬了。

    “是不是很久没梦到他们了？或许去看看就能梦到了。”周礼从不迷信，但此时他却想相信。

    吴念流了很多眼泪，负面情绪得到了短暂的释放，心里舒服很多，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察觉出她有所缓解，周礼追问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手机是真没电了还是生我气了？”

    没等到回答，不过也等同于知道答案了，他轻笑出声，说“下次不要关机。”

    “你不要总是去问赵一楠，会打扰到别人。”吴念的嗓音里还残留着少许的委屈，说出口的话像是撒娇。

    “好，知道了。”周礼答应。

    “小石头长胖了吗？”她现在还不知道小石头已经被主人接走了。

    片刻安静后，周礼回答道“喂不胖，像你一样。”

    大概是想到了狗狗丑萌的模样，吴念浅声笑了笑。

    “等你回来抱抱它，它很想你。”

    这话隐约有一丝暧昧，不像是说小狗。

    吴念却应了声“好。”

    电话挂断后，吴念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开始犯困，晚上吃得太饱，再加上被窝暖烘烘的，她睡得很快。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这么久的话，周礼迟迟没放下手机，他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之前是他太心急了，不明白成为爱人之前，可以先做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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