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威严而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闪而过，房玄龄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作揖道：

    “陛下息怒。”

    李世民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看着程俊，无论怎么讲，朕是天子，杀张蕴古，顺天应民，优势在朕！

    他问道：“程俊，朕刚才说的，你认不认可？”

    程俊认真道：“陛下说的极是。”

    李世民呵斥道：“那你怎么还敢为张蕴古求情！”

    程俊摇头道：“臣不是来给张蕴古求情，臣有本要参。”

    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温彦博、孙伏伽闻言吃惊的看着他，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卦了？

    不对，他好像刚才就说了，不是为了救张蕴古而来，那他干什么来了......

    李世民此时也有些意外，心中怒气消了一些，板着脸问道：

    “你要参何事？”

    程俊认真说道：“臣要参的事，跟张蕴古有关。”

    李世民怒然道：“那不还是给张蕴古求情吗？”

    说着，他走下玉阶，来到程俊面前，瞪视着他道：

    “后汉马融，著有《忠经》，朕今日再读，觉得书中要义，说的甚是。”

    李世民指了指龙书案上的书籍，正是东汉马融所著的《忠经》。

    “‘广为国章第十一’中说，‘明主之为国也，任于正，去于邪；任正，则君子道长；去邪，则小人道消；邪则不忠，忠则必正；忠则不邪，正则必忠；有正，然后用其能；能而无正，则邪；正而有能，则忠’。”

    李世民振振有词道：“张蕴古与相州刺史李厚德私交匪浅，所以偏袒李好德而办案不公，正对应了书中的‘能而无正则邪’。”

    “《忠经》还说，明君当‘被服礼乐，提防正刑；礼乐德之，则不可违躬；正刑理之，要不可破坏’。”

    “张蕴古是大理丞，掌管刑狱，却干起了以权谋私的勾当，何况他还在朕没有降旨宽恕李好德之前，先对他说朕会宽恕其罪，还跟他下棋！”

    “明君任正去邪，张蕴古所作所为，更与‘正刑理之，要不可破坏’有悖，所以朕才杀他！”

    李世民厉声道：“朕杀他，有什么问题？！”

    程俊果断道：“陛下圣明！臣绝无异议！”

    李世民大喝道：“那你还参什么？”

    程俊看着李世民，拱了拱手，一脸严肃说道：

    “臣要参张蕴古！”

    “......”

    李世民眼中的怒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片清澈。

    然而，站在旁边的房玄龄五人却是惊怒起来。

    参张蕴古？！

    这小子不是来为张蕴古求情，而是为了参他？！

    孙伏伽率先站不住了，上前两步，来到程俊身边，情绪激动道：

    “张蕴古都被陛下降旨处斩了，你还要参他？！”

    程俊转头看着他，说道：“我觉得陛下对张蕴古的惩治力度，还不够大！”

    魏征皱眉道：“人都处斩了，惩治力度还不够大？照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程俊看向李世民，说道：

    “请陛下诛张蕴古九族！”

    九族？！房玄龄、杜如晦、温彦博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杀光张蕴古全家，这小子疯了吧......

    李世民觉得自己这么激进的人，在程俊面前，都显得有些保守了，摆手道：

    “张蕴古所犯之罪，还不至于诛九族的地步。”

    程俊沉声道：“臣以为必须要诛他九族！”

    “张蕴古之可恶，恶在以自己身死，伤陛下圣明，此其罪一。”

    程俊肃然竖起四根手指，说道：

    “张蕴古以自己身死，害朝廷法度，此其罪二！”

    “张蕴古以自己身死，让朝廷万马齐喑，此其罪三！”

    “张蕴古又以自己身死，让我大唐各地掌管刑狱的官吏，不敢对人犯轻罪轻判，唯恐轻罪轻判而被人说他徇私枉法，最后各地官吏轻罪重罚，使该受笞刑者流放，叫不该死的人丧命！此其罪四！”

    程俊痛斥道：“就因为张蕴古他让自己身死，使我大唐百姓遭受如此苦难，这样的人，不该被诛九族吗！”

    不对，这哪是在说张蕴古，分明是在说陛下......房玄龄等人反应过来，纷纷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脸色黑了下来，盯视着程俊，骂道：

    “程俊！你是在明说张蕴古，暗指朕有罪，你好大的胆子！”

    程俊疑惑道：“陛下，臣条条针对的张蕴古，哪有一条说陛下的不是？”

    李世民怒气冲冲道：

    “你刚才说的张蕴古四条罪状，第一条第二条，朕认同，但是，第三条罪，你说张蕴古以自己身死，让朝廷万马齐喑，不是在指责朕不让人开口说话吗？”

    程俊一本正经道：

    “陛下，张蕴古所犯之罪，罪大恶极，满朝文武都不说话，是因为什么？因为结党啊！”

    李世民骂道：

    “放屁，满朝文武结成一党，照你的说法，朕真成孤家寡人了！”

    程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陛下身边不是还有臣吗？”

    “张蕴古和满朝文武一党，所以满朝文武才不说出张蕴古该被诛九族的事实！”

    “臣不一样，臣一心为了陛下！”

    程俊语气铿锵有力说道：

    “请陛下务必严惩此贼，诛张蕴古九族，以儆效尤！”

    李世民质问道：“照你的说法，张蕴古是自己找死，与朕无关？”

    程俊点头道：“对啊，跟您一点关系没有啊。”

    房玄龄、杜如晦眸光一闪，终于明白程俊的用意。

    魏征、温彦博、孙伏伽也反应过来，这小子真是洞若观火啊。

    他们来给张蕴古求情，李世民不答应，是因为他们越是求情，越是说明李世民处死张蕴古是不对的。

    李世民是天子，哪有天子会承认自己的处置不对。

    这才是他愤怒的原因，才是他要杀张蕴古的理由。

    但是，程俊的一番话，把李世民摘了出来，让他知道，张蕴古是自己找死，不是他的原因。

    真是个人才......众人忍不住暗暗拍案叫绝。

    李世民却是皱着眉头，仍旧觉得自己的处置没有错，同时也不认可程俊的说法，说道：

    “朕不能允，张蕴古的罪名，根本不至于被诛九族。”

    程俊反问道：“谁说的？”

    李世民理所当然说道：

    “大唐律法写的明明白白。”

    程俊再次反问，“大唐律法中写了张蕴古应该只被处死，而不是被诛九族？”

    李世民点头道：“没错。”

    程俊又问道：“哪一条？”

    李世民张了张口，想要回答，忽然闭上了嘴，脸色微变。

    哪一条？哪一条都没有写张蕴古该被诛九族。

    但是同样的，大唐律法中也没有哪一条写了张蕴古的罪名，应该被处死！

    他娘的，被绕进去了.....李世民又惊又怒，此时才意识到。这才是程俊要说的重点。

    大唐律法没有写，张蕴古应该被处死，那他这个天子，处死张蕴古，不就是他才是乱朝廷法度的人吗！

    李世民指着程俊，怒然骂道：

    “程俊，你个混账东西，还敢说不是在给张蕴古求情？”

    程俊敞开双臂，大呼冤枉道：

    “臣求情什么了，臣要陛下诛他九族，这也算是为张蕴古求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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