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处办公室里，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着，和外面的蝉鸣一来一回的合奏着。

    俞星染和姜厘并排站着，隔着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许志远。俞星染最后那一脚踹的挺重，他还在不停地揉搓后背被踹的地方，那留下一道浅浅的鞋印。

    许志远的脸色很难看，不过此时他只能憋着。

    对面负手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隔一会就从左边走到右边，隔一会又走回来，看着面前的三人，好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想等几人先开口，奈何这三人头低的一个比一个低，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没什么要解释的么？啊！你们这会都哑巴了？”罗文强最终忍不住开了口。

    俞星染眼观鼻鼻观心，姜厘则是一脸无助的偷偷看俞星染。

    过了许久，俞星染老实认错，“对不起，罗老师我错了。”

    俞星染脸皮一会薄一会厚，在犯错后她倒是认得特别麻利，因为这是她试验过多次得出的最快结束训斥的办法了。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俞星染处事原则，凡事先认错，是我的不是我的我都认，乖就对了，伪装这一块她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实力，毕竟她在俞承彬面前试验过好几年了，至此，俞承彬非常确信她是个懂事并且会体谅父母的乖乖女。

    俞星染若是知道，她必定会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个父亲的称职。

    但这套俞星染用的次数多了，犯的次数也多了，罗文强也就知道了，俞星染永远是认错最快但一定改不了的那个。

    所以此时，他并不吃这一套。

    就听见他大声斥问，“错哪了？你自己数数看你说这话的次数还少么？”

    “我不该踹他。”俞星染反省了一下说，“我道歉，对不起，我踹重了。”

    听到这，许志远几乎是第一时间的就黑了脸侧过头瞪着她。

    罗文强心累的拧了拧眉心，“我说的是这个问题么？你踹他这事换个角度来说还算是出于好心了！”

    俞星染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出了一副无辜的模样，给许志远看的脸又黑下去一截。

    果然，罗文强就听到她软着声音问，“是么？那他一直瞪着我，我还以为我好心......”

    喂了狗呢！她本想说。不过碍于罗文强在，话打了个滚，最后她说，“还以为我好心使错了。”

    罗文强偏头逼视许志远，“瞪什么瞪，哪来的脸瞪，要不是人踹你那一脚你以为那么重的架子砸下来你就伤个背啊，说不定这会我还得去医院给你做思想教育了！”

    姜厘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在罗文强严厉的目光下收住了。

    罗文强叹了口气，拍了拍桌子，指着俞星染又指了指姜厘，“你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省点心！前天班主任会议上才说过你们最近乖巧的很，还以为你们上了高三就沉稳了，敢情这是给我憋大招呢？哪天我要是没看见，楼下那雕塑你们是不是也要给我炸了？你们就这么让你们熊老师省心的？”

    两人动作一致垂着头，非常配合的听训，这看的罗文强反倒更来气了。

    他拿了桌上的水灌了一口接着说，“说说吧！怎么回事，图书室也不在你们活动范围内，哪儿惹你们了，非得给人拆了？”

    “没拆啊。”俞星染说。

    罗文强张了张嘴，第二回才说出话来，“那还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阻止你们下一步了？”

    说着，他站到了办公室门口，做了个引路的动作，“走，我们现在过去拆，拆完了再来说！”

    俞星染看了看他，他脸红脖子红的像是有一口气上不来，在胸口硬生生的点燃了，她生怕给人气出好歹来，不过她是真没想到那架子能倒，那一会她也是吓了一大跳好么。

    “罗老师，你别生气。”姜厘说，“我们真知道错了。”

    罗文强又灌了一口水，勉强缓过来一点儿，“解释一下吧！”

    “我，就是想拿本书。”姜厘说。

    “什么书值得你这么使劲？”罗文强瞪眼。

    姜厘努了努嘴，埋冤的看着许志远，“还不是他和我抢？”

    “谁和你抢？”许志远立马来气，说，“明明我先拿到的。”

    “就你！除了你还能有谁这么土匪？和八辈子没见过书一样。”姜厘说，“你也就仗着自己是个男的，你要是个女的我指不定……”

    眼看着两人就要在办公室再吵起来，罗文强太阳穴一阵突突突。

    “哎哎哎，指不定什么呢？我人还在这呢！”罗文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伸着手指着许志远，“还有你怎么回事？我几时就让人去七班喊你们过来换书了，换到现在！这么不想上课是吧？”

    许志远不情不愿的闭了嘴，罗文强从桌上拿起一本已经皱巴的不像样子的书，“抢这本呢？《鬼域奇谈》口味挺重啊！”

    “姜厘是吧？”罗文强看向姜厘，“看来课业挺轻松啊，还有时间看课外书，不想上课？”

    “老师，我真错了。”姜厘说。

    俞星染附和，“真错了。”

    许志远不想做出头鸟，也别扭的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老……”

    话还没说完，罗文强就不愿意听了，忙打断他，“别跟我说一定老实，这话你自己听听就得了。”

    “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们。”罗文强一副大度很好说话的样子，“想来你们也只是精力充沛，好在没造成什么大的经济损失，也没造成人员受伤，那就晚修三节课都给我去操场罚跑去，走也得给走着，不许站着不动，也不许溜回教室，今儿我就准你们做一回不爱上课的不良学生！”

    这惩罚对于许志远来说可能没什么，可对一班的俞星染和姜厘来说可谓是罚的不轻。

    一班的晚修都是会讲课的，就算不讲课也会有一大堆的卷子需要写，三节全搭上，也就意味着这些作业都没时间写了。

    而且今天才上了两节课，就已经收到了一套卷子和两篇阅读理解的任务了，可想而知，罗文强就是不想给人留活路。

    好在他说完似乎是想起了另一人，补充了一句，“你——”他指了指许志远，“跑完再扫一个星期厕所，男公共大厕，不是教职工的，别给我钻空子。”

    许志远皱着脸，“凭什么？”

    “那你就去一班领卷子做吧。”罗文强说，“领一个星期的就行，写完送我这来。”

    许志远垂下了头，“我扫厕所吧。”

    “那我们……”俞星染开了个头。

    罗文强摆了摆手，“赶紧滚！要不是现在还没正式开学，你们俩都得给我滚去念检讨去！还有，下回再损坏学校公物就统统给我记过！”

    罗文强的本意并不是想体罚，只是想耗她们时间，在她们最重要的时间段给安排最无聊的事，一班的课业是不会等人的，要想跟上，那就得从自己的休息时间里挤。

    俞星染刚跑没两圈就明白了罗文强的良苦用心。

    她的试卷本来就写了一些，下午还特意抓着课间写完了一大半，不过还是跑了两圈就罢工了。

    倒不是累，罗文强没规定速度，就算走三节课也都是可以的，就是这个天实在热的受不了，就算已经是落日后了，操场的热气却还没散去，此时正从地面往上窜，闷的慌。

    俞星染走到器材室边上往厕所去了，用凉水洗了把脸，姜厘也跟着过来了。

    “一会我们出去吧？”姜厘弯腰一边往脸上浇水一边说。

    “出去？哪儿？”俞星染问。

    姜厘说，“刚刚周末在群里说看到罗文强去楼下把车开走了，他不在学校了。”

    俞星染往操场那边看了一眼。

    姜厘往边上器材室努了努嘴说，“许志远躲边上抽烟呢，他能老实到哪里去？”

    姜厘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朝她晃了晃手机，“我拍照了，有把柄。”

    “我靠！”俞星染一下懵了，给她立了个大拇指，“有远见。”

    “一会不回来了吧？让水蛇放学后把试卷带出来。”姜厘说。

    “行，你微信和他说一声。”俞星染说。

    二人顺着器材室绕了一圈往后边走。

    “确定罗文强走了？”俞星染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姜厘忙点头。

    这大概是每个不良学生的必备技能了吧——认老师车牌。

    “那就行。”俞星染说，“我以为罗文强会在操场盯着我们跑，搞得我下午饭都不敢多吃，这会饿死了。”

    姜厘附议，“我也是，赶紧的，出去找口吃的吧！”

    说着，二人来到某处墙边，下面歪七扭八的堆了七八块散砖，这一块出去是附中后面的家属院，家属院里住着的是以前退休的老师，这会基本都睡了，好在落地的地方是一块不显眼的胡同口。

    姜厘拍了拍手，顺便拍净身上的灰，朝围墙上面的俞星染说，“下来吧。”

    俞星染一跃而下，刚跳下就注意到了前面拐角边站着的两个人。

    王亦泽靠在墙面上，手指间猩红忽明忽灭，人一直注意着某栋楼房，宋野懒恹恹的靠在另一边的墙角处，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低垂着头在玩手机。

    俞星染看清人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朝那边喊了一句了。

    宋野闻声抬头，眯缝了一下眼，把准备给对方发出去的信息删了。

    “关灯了，估计要睡了。”王亦泽说，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两人，“喊你，你同学么？”

    宋野应了一声。

    “走吧，应该不会再出来了。”王亦泽把烟头碾灭，“你要不找个时间直接去问酥姐，这样守株待兔得耗到什么时候？”

    宋野说，“她不会告诉我的。”

    王亦泽啧了一声，也没辙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俞星染和姜厘面前。

    王亦泽先是朝她们跳下来的墙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满脸佩服的说，“这种犄角旮旯里的墙头你们都能找到的，挺野啊。”

    俞星染笑了笑没说话。

    突然王亦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向前半步像是要把头凑过去看两人，被宋野一把拉住，“你他妈能正常一点吗？”

    “嘶，她俩你班上的吧？”王亦泽退回来，说，“我记得附中的一班不是重点班么？学霸还有这个款的？”他指了指后背的高墙。

    宋野用‘你在双标什么’的表情看着他。

    “行吧……和你同款。”王亦泽连连摇头，又冲二人笑了笑，“嗨，我隔壁一中的，他哥们，王亦泽。”

    俞星染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姜厘却是一拍脑门，语气有些激动，“我认得你！”

    王亦泽满面得意，嗓门都大了些，“是么？我这么出名都传你们附中去了？”

    姜厘点头，“你运动会那女装打扮在我们论坛挂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王亦泽一惊，立马上前捂住人的嘴，“好了，说的很好，别说了！”

    俞星染则是盯着王亦泽看了好一会，在脑海中回忆那个在论坛传疯了的女装大佬，还真挺像，倏地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真诚的赞道，“你女装挺漂亮，以后可以试试换条路子。”

    王亦泽：“……”

    他这副要找地洞钻的样子实在滑稽，姜厘也忍不住闷着笑。

    俞星染笑着笑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人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眼熟，又不太记得在哪见过。

    来不及多想，宋野开口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很显然，他问的是翻墙。

    “翻墙啊。”俞星染说，“罚跑，太热了，受不了，周末说罗文强走了，谁还乖乖的跑完啊？”

    “你下午不是说你晚修要去造福人间？”宋野好笑道。

    俞星染掀了一下眼皮，“你不还说你要去拯救世界吗？”

    俞星染指着那块墙头，“原来是躲这玩手机呢！”

    俞星染实在遭不住了，于是四人找了个米线麻辣烫小馆坐下。

    本着就算被巡逻的老师抓着也只牺牲王亦泽一个人的想法，这家小馆是在一中南门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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