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属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俞星染架不住张酥的热情，硬是把自己吃到撑，于是俩人打算从家属院走回乐平街，也就两公里多一点的距离，正好消食了。

    俞星染吹了会风，不过只要想到张酥说的那些，再看到宋野时就总是忍不住想笑。

    在憋了几次后，宋野先忍不住了，“你干嘛？想笑就一次性笑够。”

    俞星染眨了两下眼睛，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宋野就站在边上等着她笑够。

    她笑了会还是忍不住问了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你找一只蛐蛐聊理想的时候有没有问一下人家叫什么名字？”

    宋野一把将她的帽子扣到了头上，把视线也给她遮住了，“你没完了还！”

    俞星染扯了两下才把帽子扯下来，收住了笑跟上他的步子，“哎，宋野，你是没朋友才这样的吧，你有没有发现笑出来，那些伤心事就只是犯过的傻，笑一笑就过去了。”

    宋野回过头，俞星染边笑着说，“我小时候拿炮崩了人家的腊肉，还给人家上供的鸭子包扎，一边包还一边哭，问它为什么还不好，结果当天晚上我抱着人家的腿子吃了两大碗饭......”

    说到后面，俞星染先忍不住笑个不停，宋野怔怔的看着她，也觉得好笑，一下笑了起来。

    是啊，谁小时候不犯傻啊。

    俞星染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那台相机，宋野听见快门的声音才回过神，“你干嘛。”

    俞星染看了眼拍的照片，很满意。

    “宋野，我之前有没有说过。”

    “什么？”

    “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笑。”

    宋野的笑容一下变得僵硬起来，都不知道该不该收，就这么笑着走出去了好远。

    俞星染把那张照片存入了某个单独的分类组里。

    “刚刚还叫阿乐，怎么现在就直呼大名了？”他问。

    俞星染皱眉，“你有事吗，明明是你不让我喊你小名的，刚刚我是为了配合你姐，你没听我说了你多少好话？”

    宋野噎了一下，想起来话确实是自己说的，现在多少有点没事找事了。

    他干笑了一声，“嗯，那你叫声哥来听听。”

    俞星染把相机分组设置好，收了相机扭过头，宋野已经准备好了她骂人或者真的会叫的准备，于是就这么等了会，俞星染手动了动，宋野神色柔和的看着她，最后话是没听到。

    俞星染用肢体语言代替语言，手从袖子口伸出来，非常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宋野愣了愣，随即伸手一把摁住那只竖起来的手指。

    俞星染露出狡黠的笑容，宋野顺势箍住她的脖子，往自己边上拽了过来。

    虽然宋野个子高，但俞星染好歹也有一米六多，被他一按，只能顺势弓下了腰，被他拽着走，为了防止摔跤还只能抓着他的手臂。

    “你玩不起！”手下的人骂他，“王八蛋，你放开我！”

    宋野置若罔闻，淡淡道，“你知道在一中对面那个巷子口，你第一次对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俞星染顿了一下，恍惚想起来暑假时第一次见这人打架她好像是给人的背影竖中指了。

    “在想什么？”俞星染问。

    “我在想，应该怎么把他们喊回来，然后揍你一顿，你简直狂死了。”

    俞星染骂了一句畜生，“我救了你诶。”

    “是救了他们。”宋野说，“你真的......太没安全意识了，那几个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如果我真的落下风，他们会连你一块揍的。”

    俞星染熄了声，其实都不太记得那几个人长什么样了，只记得是一群混混，五颜六色的头发，其实也就宋野这张脸还有记得的必要。

    “那现在呢？”俞星染又问。

    宋野想了想，“现在啊......”他往她脑袋上弹了一下，语气轻挑，“我想揍你啊，让你长点记性。”

    “以后不要乱出风头了，不要让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也不要为了帮谁把自己拉下水。”

    第二次了，第一次俩人一块罚抄了校训，抄到了晚上七八点，某人还怕黑不敢回家。

    俞星染嘶了一声，揉了揉脑袋。

    其实宋野没用多大力，只是俞星染在想，如果那个时候她没出声，宋野是不是就不会注意到她，后来是不是也就只是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同桌。

    宋野放开她，又补充了一句，“哥说话，你要听。”

    闻言，俞星染那点未知的情绪一下跑光了，现在满脑子就是她要打死这人。

    俩人一路追追打打的走到了乐平街，一进这条街道，所有的情绪，好的坏的，都被这一块的氛围搅没了，开心的事也不想乐了，不开心的，回到这什么事都还算正常。

    楼下摆了一排桌子在打牌，俩人沉默的穿过街道往前走，走到自己楼下，宋野意外的发现自己家亮着灯。

    就两层楼的高度，在楼下都能听到楼上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俞星染脸色沉了沉，看向宋野。

    宋野说，“没事，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在那，他顶多把东西翻乱。”

    俞星染依旧有些担心，宋野往她头上揉了一把，“放心，我不会和他动手。”

    俞星染犹豫了一会，然后往边上的楼道走，宋野喊住了她，“阿鱼，明天七点，楼下等你。”

    俞星染说，“好。”

    等俞星染上了楼后他才往楼道里面走，进了楼道后，他整个人周身气压都降了下去。

    如他所说，他确实没什么东西在家，顶多把他的东西翻乱，不过他就是很讨厌宋江河碰他的东西，进他的房间。

    两排的台阶，他脑子里已经过了无数遍怎么处理宋江河的办法，该怎么样才能一次治本，让宋江河不敢再惹他，然而等他推开门却发现他的房间门依旧完好。

    宋江河没在他房间？

    他在客厅站了一会，确定了声音是从宋江河房间传来的，东西磕碰，还有撕扯的声。

    宋野听了一会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随即他浑身都冷了下来。

    邻里之间没什么秘密可言，他早就在从人嘴里了解到了宋江河有多风流，不过知道归知道，现在这个人竟然还敢把人带到家里来乱搞！

    宋江河没想到这个时候宋野会回来，前几天宋野早早就出门了，压根没和宋江河碰上面，所以现在宋江河以为他在雩阳还没回来。

    宋野脸色难看，打开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隔绝开。

    奈何房间里太过安静，还是能隐约听见一些隔绝不了的声音，他把头在被子上闷了一会，太闷，受不了多久，他下床去书桌那找耳机，他的手刚附上抽屉把手，人顿住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宋江河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很不对劲。

    他停住动作，细细的听了会，眉不由得皱起，他拉开房间门，去踹了踹隔壁的房间。

    “宋江河！你开门。”

    里面的女人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拔高音量喊道，“救命……救我，帮帮我......”

    后半截话带着哭腔，然后淹没在其他的声音之中。

    宋野立马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而且这事说实在的发生在宋江河身上一点儿也不奇怪。

    “宋江河，你他妈的给我停下，把门打开！”

    宋江河哪有心思管他，话都没回。

    宋野左右看了一圈，抄起了一张凳子，提醒里面的另一个人，“走远点，我砸门。”

    宋江河平时和宋野打架打不过就会躲房间里，所以他的房门经过了改装，比宋野那间的坚固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举着凳子砸了好几下，房门纹丝不动。

    宋野痛骂了一声，又连踹了好几脚，最后把凳子甩了过去，凳子直接就散架了，那扇门才松动了一点。宋野换了张凳子接着砸，在第二张凳子即将散架的时候门才被砸开。

    里面的画面着实混乱，宋野刚看清一点就有些反胃。

    里面的人见到门开了，用尽力气往门口爬，宋野来不及多想，在客厅掀了沙发套就进了房间。

    宋江河喝了酒，浑身都是酒味，压根就不是宋野的对手，宋野三两下把他掀翻在地，把沙发套给那个女人，他这才发现那女人很眼熟。

    是前几月才搬来这里的那个女人——好像是叫李禾，那天宋江河还帮她搬了东西。

    此时，李禾满脸泪花，妆容晕花开，整个人狼狈不堪，即使身上有宋野给的沙发套也依旧遮不住全身。

    宋野双目猩红的看着地上的宋江河，人挡在李禾身前，冷声道，“你出去，去我房间，现在楼下人太多，被人看见不好。”

    李禾有些犹豫，一双眸子里全是掩饰不住的警惕的绝望。

    乐平街这个地方，什么人都有，已经可以说是社会人渣的聚集地了，宋江河这样的人放在这都还不是最烂的。

    只要了解这儿的人都知道，他们说话只能信三分，比如前段时间他和宋江河打架，就有人说他拿刀子捅自己老子，再比如他们说宋江河在外勾搭女人，骗钱骗色。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说话信三分，剩下的七分是他们给宋江河留了面子，他现今做的事可比那些恶心多了。

    宋野呼出一口气，极力压制自己的语气，“我他妈不是宋江河。”

    李禾被她吼的浑身抖了一下，裹紧沙发套往隔壁走。

    看见刚到手的美人要走，宋江河立马回光返照似的腾空而起，伸手就要重新去拽她，还没碰上人就被宋野一脚踹了回去。

    “操你妈......”宋江河痛骂道，“我他妈是你老子，你要反了天了！”

    “又不是没打过。”宋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还有，你最好别提这层关系，不然你肯定熬不到警察来。”

    听到这两个字，宋江河脸色一变，声音都大了起来，“什么，警察？你报警了？狗操的，谁许你报警的！”

    “你报警了也没用，我这不过就是正常的性生活罢了，能有什么理由抓我。”

    宋野冷冷的看着他，防止他爬起来或是找别的工具反击，“你和警察说吧，至于是正常还是......”宋野闭了一下眼，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看警察怎么判断吧。”

    宋江河恶狠狠的看着他，恨不得把他看穿个洞来，“宋野，你他妈个野种，丧尽天良的！”

    宋江河撑着地面爬起来，想要从地上起来，宋野走过去把他的手背过来压在身后，又扯了床上的被子往他身下盖。

    “骂吧，骂够了和警察好好认错。”

    “放开我！”宋江河像条濒死的鱼不停的挣扎。

    该说不说，宋江河即使到了这个年龄依旧有靠脸吃饭的实力，那张脸没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由于好吃懒做，基本没干过重活，皮肤依旧白皙，身材大概是他唯一需要投资的，每周都有去健身，保持的还算可以。

    不过此时，他那张姣好的脸已经被宋野摁的扭曲，还在不停的骂。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崽子回来了，也没想到他会和他对着干。

    “你放开我，你是不是以为你救了她，她会感谢你？我告诉你，今天过后，这条街的人会怎么议论我就会怎么议论你！没用的！”

    “是她自己穿成那样在我面前晃的，能怪的了我？我只不过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你赶紧放开我！——操，你他妈轻点！”

    “不是这样的，不是……”李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沙发套裹好站在了客厅里，带着哭腔，“明明是你喝了酒往我家跑，我好心给你送回来，你还……”

    看到她，宋江河简直心口充血，满目通红的破口大骂，“你个婊子，你少污蔑人……”

    二楼的隐私度并不好，动静传到楼下，此时已经有人在下面喊想问发生了什么，宋野眸子一沉，指着李禾，“你进去，把门关上，警察来之前别再出来了。”

    李禾身子一抖，畏畏缩缩的又回去了。

    宋江河动弹不得，越来越心虚，真担心这小崽子报了警。

    “儿子，你把我放开，有什么我们好好说，爸知道错了，我一会就和李小姐赔礼道歉。”

    “闭嘴！别给我扯这层关系，我警告过你！”

    “我……”宋江河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他压根就不了解宋野，不知道他爱听什么。

    最后只能用他擅长的说着，“你回来我给你吃、给你住，没有恩也有情吧！你就为了一个外人就这么对你老子？我要是进去了，留案底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嗷，对了。”想到了什么，宋江河忽然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吧，要不是老子当年得手了，也不能有你，你还觉得自己清高吗？你能清高到哪去？我们是一样的人！”

    宋野的身形一顿，愣了会，“你说什么？”

    “我说，”宋江河扭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就是这么干才有的你！我们是一样的人。”

    宋野仿佛被一盆水从头淋到了脚，竟然开始耳鸣了，同时一阵彻骨的寒冷从脚底蔓延上升。

    他蹲下拎起了宋江河的衣领，那双眸子冷冷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宋江河被他看的一怔，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的继续说，“你妈比她力气小多了，一下就摁住了，不过你妈是真的漂亮，才第一次就有了你，不过还是我的基因强大，你七分像我，你妈给你取这个名字你没想过为什么吗？单名一个野……”

    宋江河在笑，宋野却感觉整个人都被丢进了泥潭里，泥水混进口鼻，一阵窒息。

    你妈看了你一眼就自杀了。

    原来这句话，可能是真的。

    他妈在什么样的心情下被迫有了他，然后被迫生下了他，在看到这张复刻宋江河的脸时，那些记忆倾潮涌来，什么都带走了，只留下他。

    宋野脱了力，那一瞬间，他想杀了宋江河，也想了结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他，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要活着，他是一个少女被侵犯留下的罪根，为什么死的时候不带走他。

    为什么……

    宋野还是盯着宋江河，不过手却无力的滑开了，宋江河被他这个眼神吓得酒都要醒了，他趁对方脱力，忙挣脱开，捞了裤子穿好。

    宋野看他准备溜，恨不得关上门把他摁死在这间屋子里，只是他整个人都在忍不住的发颤，想做什么也提不起力气来。

    宋野顺着墙壁滑坐下去，眼神空洞，脑子里重复的是刚刚宋江河说的话。

    后面警察是如何上门了解情况，如何把李禾带下去，如何询问报警的具体缘由，这些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宋江河最后说的那句话。

    单名一个野……宋野。

    他忽然笑了，还冠了宋江河的姓，她大抵也像恨宋江河一样恨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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