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渡上的顾南湖也已经泣不成声，他也不怕旁边有乘客频频回头看他，接连抹了几把泪，才止住抽噎。

    “海子，三哥知道你还没恢复记忆。

    但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那真是咱亲妈，言心也真是你亲媳妇。

    我现在回去了，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们。

    你若是嫌弃她们了，或者觉得妈是拖累了，一定跟我联系，我把她们接走。”

    顾南海感觉太阳穴都是抽抽的，“放心吧，三哥，我知道那是咱亲妈，也知道言心是我亲媳妇。

    我会照顾好她们的，不会给你把她们接走的机会。

    当然你若是想咱妈了，我会陪她回去住一段时间。”

    “你小子可别说话不算话，当初说好的，妈只在你这儿住段时间，早晚还得回去。”

    顾南海没有接茬儿。

    顾南湖在旁边倒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不管顾南海听进去没听进去，他就是不停的一直说。

    眼看着渡轮快靠岸了，顾南湖还不忘交代着，“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吧！你这病别不当回事，可大可小的。

    千万别讳疾忌医，妈和言心到底是女人，这儿离家又千里迢迢的，你要有个好歹，她们俩指望谁去？”

    “嗯！知道了三哥，过两天我该复查的时候，去医院跟医生再好好说说。”

    “哎！这就对了，听话就好。”

    渡轮在岸边撞了两下才停稳，顾南湖这一路上光顾着说话了，倒没觉得晕船。

    撞这两下倒是让他觉得胃里又翻涌了起来，干呕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

    顾南海将所有东西都背在自己身上，也没让顾南湖拎包，反而一只手还能扶着顾南湖，顺着人流准备下船。

    “哎呀，我的钱丢了。你们谁见我的钱了吗？刚才还在的呀。”年轻女孩儿的惊呼声，在嘈杂的船舱里格外醒目。

    顾南海先是扭头看了一眼那女孩儿，随即视线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

    突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男人，心虚的瞄了几眼的那女孩儿，手在腰上接连摸了几下，还拍了拍。

    留下一抹得意的笑，低头扎进人堆里，准备顺着人流下船。

    “三哥，你站稳。”顾南海留下这句话，就已经追了上去。

    别看他背着包裹，动作倒是不慢，三两步就追到了那瘦小男人，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哎哎哎……你干嘛？放下我，救命啊！解放军同志欺负人了。”

    瘦小男人的一句话，一下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都围观了过来。

    岸上的人也不走了，纷纷朝渡轮上拥过来。

    顾南海厉声喝道：“把你偷的钱拿出来。”

    “谁偷钱了？我没偷钱。

    别以为你是解放军同志，就能随便诬赖好人。”

    顾南海一手拎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探向了他的腰间。

    那男人慌了，拼命的挣扎，嘴里更是大声的喊着，“救命啊！解放军同志欺负人了。”

    船上的乘客议论纷纷。

    “这解放军同志到底抓的是小偷吗？”

    “看这小子贼眉鼠眼的，没准真是小偷。你没听刚才那女同志说丢钱了吗？”

    “可也没人亲眼看到这位男同志偷钱呀！”

    “抓贼抓赃，捉奸捉双，这要没有赃款，也不能随便诬赖人。”

    “就算是解放军同志也不行呀。”

    “……”

    顾南湖听着人们的议论，义愤填膺，想挤进人群帮顾南海解释。

    他太了解顾南海了，绝对不会冤枉人，肯定是抓住了实锤。

    可他锯嘴葫芦一个，肯定不屑于解释。

    但人太多，挤了半天愣没挤进去。

    瘦小男人倒是嚷嚷了起来，“就是，你抓着我干嘛？你说我偷钱了，我偷谁的钱了？”

    顾南海没有因为周围的议论而慌张，淡定自若的和他对视，那人倒是心虚低下了头。

    顾南海扫了一眼围观的群众，对着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说道：“这位大叔，麻烦你在他左腰上找一找。”

    那名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很正直老实的渔民，也不怕事，应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在那瘦小男人的左腰上，真就找了起来。

    瘦小男人本就被顾南海抓着，怎么也挣脱不了。

    眼见要被搜身，自己就该露馅了，更是慌张，扭着腰挣扎的更厉害了。

    那渔民力气也大，抓着他的腰，用力一扯。

    裤子掉下来之前，一个花手绢包裹着的小方块先掉了下来。

    随即裤子也掉了下来，露出来里边补着补丁的大裤衩子。

    围观人群中，有些年轻的女孩儿已经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但仍然想看热闹，并没有离开。

    那中年男人弯腰捡起了小花手绢，刚要打开，被顾南海制止住了，“大叔，等一下。”

    中年人不明所以，却很听话。

    顾南海示意瘦小男人把裤子拎起来。

    视线扫向人群中刚才嚷嚷着丢钱的女孩儿，“是你丢了钱吗？”

    女孩儿红着脸点头，若林言心在的话，一定能认出来她。

    这女孩儿正是之前他们坐火车来的时候，遇到的那名坐在邻座的女知青。

    顾南海又问道：“里边有多少钱？多少票？你都记得吗？”

    女孩儿点头，“记得，有十三块五毛两分钱和两张布票，一张糖票。”

    顾南海又给了那名中年大叔一个示意，大叔打开手里的花手绢，果然数额都对上了。

    那瘦小男人见人赃俱获，也就不再挣扎，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周围指责声一片，若不是有顾南海拦着，愤怒的群众就该上来揍他了。

    恰好附近的警察同志也被热心的群众给请了过来。

    顾南海将那名小偷交给了警察，这才带着顾南湖离开轮渡。

    乘客们自发的给他们让出一条通道，齐齐的在身后鼓掌欢送，赞美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顾南湖胸脯挺的笔直，比自己抓到小偷还骄傲。

    从始至终，顾南海的表情都没有变化，没有因为质疑而胆怯，也没有因为被赞美而骄傲。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等离开刚才那群人，顾南湖骄傲一拍顾南海的肩，“海子好样的，三哥以你为荣，三哥为你骄傲。”

    他左顾右盼的扫了两眼，又贼兮兮的问道：“你跟三哥说实话，你刚才怎么发现那小子是小偷的？”

    “你猜？”

    顾南海没有回答，越过他，朝着旁边公共汽车站牌的方向走了过去。

    眼里却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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