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上的南军军伍们面面相觑。

    他们光知道赵甲卒出关了，出关的目的就不清楚了。

    校尉、副将、主将们倒是知晓一二，齐齐看向韩佑。

    唐清枫当机立断：“先将下面那人用吊篮拉上来鉴别身份，守卒戒备，弓马、骁骑二营候于城门后方，莫要懈怠。”

    传令兵跑下去了，吊篮也放下去了。

    等了片刻，城关下的人被拉上来了，的确是赵甲卒，王海率先认了出来，这家伙叫赵非，之前天天和个鬼似的跟在赵熊身后。

    这次赵甲卒出关，赵熊并不是亲自带队，老赵回去研究“隐户”的事了，带队的正是这个赵非。

    认出来了也不能大意，大家一边听赵非解释一边望着火光长龙暗暗戒备。

    按照赵非的说法，山兽太多了，具体有多少他也没数，数不过来，交接的一共三个部落，一大两小，各种山兽都有，大部落是狼部，四大部落之一。

    没等这家伙说完呢，城墙上的人们也终于看清楚了，错愕、诧异、惊愕，面色各异。

    一辆辆木轮板车上装满了藤笼，里面是一只只看起来既可爱又可口的大野兔子，猩红的双眼满是不安。

    藤笼之中还有颜色鲜艳的野鸡，深褐色、黄色、绿色、橙色、紫红色，被捆的和…和野鸡似的。

    还有看似温顺实则准备随时用两支弯曲大角顶出去的野山羊，要知道雄性野山羊的两支弯角最长可以长到一百五十厘米，四蹄健硕，群山陡峭之上如履平地，羊角在关内也是紧俏货。

    被番蛮异族扛在肩膀上的梅花鹿，不断挣扎着，还有一些幼兽装在藤笼之中，

    最多的是野猪，原本暴躁现在极为安静的野猪，应是喂食过了什么药粉，睁开眼睛瘫着，一个板车只能拉上一只，皮糙肉厚，长相狰狞。

    灌子、鼬子、穿山甲、狐狸、松鼠等等，皆有。

    最骇人的是不少番蛮异族旁边还跟着狼，真正的狼，温顺的如同被无数次家暴过的哈士奇一样。

    还有少量的孔雀、猫头鹰以及两头豹子。

    韩佑咧着嘴，不断的擦拭着眼睛。

    多，太多太多了，除了赵甲卒外，还有数不胜数的番蛮异族，赤着身子，或是拉板车，或是扛着、赶着山兽，大呼小叫。

    赵非知道现在边关是韩佑说了算，站在旁边解释道：“狼部首领蛮铁与司空家交好，得了信后知晓可换取货物，命部落族人大肆捕捉山中山兽，加之本就豢养一些，一同送来了。”

    “狼部蛮铁？”

    “是。”

    “出山多少异族？”唐清枫插口问道：“可携刀甲？”

    赵飞摇了摇头，番蛮异族虽然都是青壮，却没有任何敌意，只有千余人，都是拉车驱兽的。

    数目比韩佑预想的要多，多的多，这倒是不假，只是人家也不傻，想要换取更多的铁器、粮食、酒水，不是过来送温暖的。

    山中缺的不是食物，或者说不缺肉食，缺的是“主食”，米面什么的，还有铁器等物。

    这群番蛮也没说要交换多少，意思是看着给，看汉人的“觉悟”，给多了他们收，给少了他们也不会甩脸色，全凭“信誉”。

    大喜过望的韩佑叫道：“留六大营三十日所需米粮，其他全部送给他们，大帅府内的酒水也都搬给他们。”

    “胡说八道！”唐清枫一听这话也是急昏了头，口不择言的说道：“留三十日米粮，若是遇了战事该当如何，各营军伍们吃什么！”

    话音刚落，周围军伍齐齐望向边关副帅，如同望着一个租金足赤的大傻缺！

    唐清枫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脸红的什么似的。

    这不废话吗，米粮没吃了肉呗，这么多“山兽”，除去留下的三十日米粮外去换，简直不要太划算。

    再者说了，就算米粮不够，韩佑也可以凭着兵符和圣旨派人去其他二道调集粮草。

    韩佑都懒得怼唐清枫，看向任苍麟。

    老帅红光满面的点了点头：“按韩将军说的去做，先开城门，骁骑营与弓马营出关后绕到两侧防范番蛮，步营接收山兽。”

    亲随们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跑下台阶传令去了。

    韩佑兴高采烈的拍了拍赵非的肩膀：“干的漂亮，回头我让赵熊给你多开二百文俸禄。”

    赵非笑的有些牵强，他胯下战马每月吃的上好草料都不止二百文。

    韩佑问道：“那个部落首领蛮铁在哪？”

    “在队伍后方。”

    “懂汉话吗？”

    “通汉话，只是说的不流利。”

    韩佑一拍双掌：“好，我在大帅府设宴，宴请这位狼部首领。”

    这么多山兽，还要再送一些米粮出关，一时半刻办不完，韩佑想着和对方聊一聊，看看能不能达成长期合作关系。

    兴奋的韩佑带着小伙伴们跑走了，唐清枫则是苦笑不已，看向任苍麟：“大帅，这会不会太过儿戏了？”

    “儿戏，哪里儿戏，儿郎们能吃上肉食就不叫儿戏。”

    任苍麟抚须大笑，冲着远处守军弓卒喊道：“小的们，韩将军从异族手里搞了肉食给你们打牙祭，用你们余下的米粮去换，这买卖做的成吗？”

    “成！”

    “成！”

    “太他娘的成啦！”

    一声声“成”，诉说着这群军伍们对“肉”的渴望。

    实际上朝廷发放到边关的粮草中也有“肉”，因为难以存放都会将肉晒成肉干，数量也少，少的可怜，掰碎了放在米粥或是汤水中沾点肉味食用，一大锅就那么几块，还都不好意思吃，每天泡来泡去都快成祖传的了。

    唐清枫伸着脑袋，随着城门缓缓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任苍麟没头没尾的问道：“有朝一日我大周兵强马壮，能否出关入山将深山中的所有异族斩尽杀绝？”

    唐清枫面露困惑之色。

    不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帅会这么问。

    斩尽杀绝，笑谈罢了，前朝不是没这么想过，没这么干过，最后损兵折将劳民伤财，打一次赔一次，赔一次打一次，到后来朝廷的君臣们发觉还是守城划算。

    任苍麟自问自答：“依本帅来看，杀伐，不可取。”

    “那您的意思是？”

    “不知，且看着吧。”

    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任苍麟背着手下了城楼。

    唐清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前朝康朝也好，本朝大周也罢，和关外的异族番蛮大大小小打了无数次，可从来没有谁说将番蛮异族当成世仇，最多就是敌寇。

    深山中的异族部落很多，名字五花八门，人数有多有少，今天蹦跶出来几个新的，明天没了几个旧的，他们自己也互相干，强的吞并弱的，弱的联合弱的地域强的，强的率领一帮弱的叩关，被打成弱的，跑回深山中再被其他部落吞并，乱糟糟的。

    就说大周朝开朝后关外实力最强的四大部落吧，也是冒出来才没几年。

    前几天恨不得杀对方全家，今天又开始“以物换物”做交易了，着实令人感慨万千。

    “莫非大帅的意思是…”

    唐清枫喃喃自语着：“招降？”

    说完后，唐清枫自己都乐了，这种事，前朝同样想过，结果和出关作战相同，贻笑大方，理论也好，实际也罢，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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