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巧娘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时候，雨水丰沛，巧娘住的屋子被冲垮，她正卷起衣袖沿着雨水捞自己的物件。

    做席面回来的老莫，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秀气的小娘子在打捞着什么，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还散发着一股不服输的气息。

    老莫看着也觉得十分可怜，不自觉的，语气就带着了几分柔和：“明日还有大雨，你若不嫌弃，就去我家后院先避避雨。”

    巧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自己确实是无家可归，只得含羞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以极其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大哥”，老莫虽然已经背转过去，却不知道为何，仍旧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很轻，好像有人拿着羽毛在老莫的心间划过。

    他顿时觉得浑身一紧，脚步僵硬了一下，瞬间又放松下来。

    这个小娘子的声音真是好听啊。

    那个夜里，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他主动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巧娘，毕竟她是一个小娘子，和他们几个男子的房间挨得太近了也很不像话。

    其实，他的房间也没有多余的物件，老大粗的爷们，平时都忙着打理生意赚钱，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想着如何住得舒服一些。

    只不过是床榻上铺着干燥的干草，上面换了一床麻布做的床单。

    房间里很干净，一点都不潮湿，可老莫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巧娘的面前丢尽了脸面。

    天色不早，他也不好继续留下来，但是，他还是十分贴心地说了几句话。

    “你把门拴好，早点歇着吧，我们天亮就出门买菜，不会过来打扰你。你如若有事要出门，就把大门的门钩子挂住就行，我们买菜了就会回来。明日的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你无处去的话，且先在这里住下也行。”

    走出了好几步，老莫又想着自己在床头放了学徒的外衣，准备提醒巧娘尽早换下湿哒哒的衣衫，以免着凉。

    他折返回去，觉得敲门也不太合适，不如就在窗边低声提醒一下好了。

    才走近一些，就看见巧娘背着他脱去了外衣，露出雪白光洁的后背来。

    老莫大惊失色，整个人彻底红了，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大脑里嗡嗡嗡的，他僵化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看见巧娘拿起帕子开始擦湿发，他才回过神来，蹑手蹑脚走了几步，仓皇地逃开了。

    回到偏厅，他带着学徒去搬长凳子，双手还止不住地颤抖着。

    等学徒们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老莫睁开眼睛，借着明亮的月光，给他们掖好被子，然后蜷缩成一团，抱紧了干草，闭上了双眼。

    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巧娘的背影。

    辗转反侧了许久，他才悠悠地睡着了。

    由于夜里他打了喷嚏，学徒都以为他是没有多余的被子盖着，所以有点着凉，于是，没有一个人多嘴问他如何有那么重的黑眼圈。

    翌日的早餐，是巧娘熬的稀粥，还做了胡饼。

    学徒们吃得眉开眼笑，纷纷夸赞巧娘的手艺很好。

    巧娘笑起来好像路边的花儿一般美丽，她的脸又红了：“别说笑了，莫大哥是大厨呢，难道我比你们的师傅做的还香？”

    老莫可不想为难学徒们，也想要趁机夸赞巧娘，所以说了话：“可不是嘛，再厉害的大厨，也有自己的弱项，我就是不会做大饼。”

    他哪里不会做呢？只不过是找着借口，想要尝一尝巧娘做的吃食，这一份温暖，不是他自己出手做的，可以体会得到的。

    老莫想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长了那么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自己情不自禁心动的小娘子，老天爷却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老莫捂着心口，觉得那里似乎开了一个很长的刀口，秋雨滴答滴答，伤口里流出来的鲜血也是滴答滴答。

    出来好几日了，竟然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巧娘。

    “巧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托梦告诉我呢？”

    刚闭上眼睛，还没有来得及打盹，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呼唤声：“巧娘，你在哪儿呢？”

    老莫大吃一惊，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整个人不得动弹。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声呼唤，而且，声音离他似乎越来越近了。

    他站起身来，也不敢走出山洞，只是贴着墙壁，慢慢地往洞口挪动。

    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他偷过吃食的帐篷附近，应当是开始摆宴席了。

    附近的村民在举行什么庆祝活动，一大群人就分别围着几丛火堆，不时还有愉快的歌声传过来。

    “巧娘，你在不在山上啊？宴席已经开始了呢。”

    看来是一个小娘子走丢了，村民在这里查找，如若没有找到的话，肯定一大群人就会分头上山搜寻了。

    老莫的心情有点复杂，也不知道这个叫做巧娘的小娘子到第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又有几分提心吊胆，生怕村民上来搜索的时候，直接将他找出来，搞不好还会直接交给衙门换取赏银。

    正当他无比忐忑的时候，一个轻快的身影从他的眼前跑过去。

    那是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小娘子，穿着一身湖蓝色的纱衣，头上的丝带在月光下泛出波光粼粼的光彩。

    光线也不算很明亮，可是，老莫的眼前却是五彩斑斓的。

    “我在这儿呢，方才这只小野猫从我面前逃走了，看我厉害不，直接逮住了。”

    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传来，同样叫着巧娘的小娘子跟着来找她的人走远了。

    老莫擦了擦脸上风干的，还有点凉凉的泪痕，一时间觉得十分欣慰。

    老天爷定然是觉得他过于思念一个人了，所以，才让他在这个短暂的时辰里，再回味一下曾经的美好。

    他蹲在山洞口，嘴角微微勾起，耳边听着悠扬自在的秋虫的低喃，心情陡然宁静下来。

    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让他很肯定：巧娘的案子，不久之后就会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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