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面露诧异。

    缓缓转过头。

    这老者头戴毡帽，身穿羊皮袄，双目浑浊，唯有眼白，没有眼黑。

    显然是个老瞎子。

    他身形佝偻，满脸褶皱，那毡帽微微下倾，遮住了大半张脸。

    羊皮袄虽有些陈旧，却干净整洁，让人一眼便觉他是个朴实的老农。

    尽管双目失明，他却仿佛与周围的世界融为一体。

    微风拂过，吹起他毡帽下的几缕白发，也轻轻撩动着他羊皮袄的衣角。

    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湖水轻轻荡漾，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他已与这片天地、这汪湖水合为一体。

    却不曾流露半点强者气息，但却有天人合一的无上意境。

    九绝，“一羽赐命”楚天明。

    昔日震惊整个靖安府的无上神箭手。

    实难想象，今日却成了这般平平无奇的老农模样。

    楚天明微微挑眉，浑浊的眼白，显得有些惊奇：

    “这么多年了，倒是第一次听到你如此评价一个人……”

    养由基知晓自家师叔，眼光极好。

    但他也是真心喜欢林轩这个弟子。

    养由基鼓起一口气，而后道：

    “师叔，此子在弓道上的天赋，甚至比你还强上几分。”

    “入门不足半月，鹰目连珠箭，已踏足初窥门径。”

    楚天明不为所动，平静如水。

    养由基也知晓自家师叔秉性。

    哪怕是昔日九绝强者，能入楚天明法眼之人，也无几个。

    养由基再接再厉：

    “关键是，他踏足初窥门径，一箭力破一千五百步！”

    一箭，力破，一千五百步！

    楚天明神色微微一变。

    他是弓道大家，自然明白，这句话之中的含义。

    寻常武者，修到初窥门径，不过力破三百步。

    哪怕是养由基麾下那些所谓的入室弟子，个个号称天才。

    在这个箭术境界，破个五百步算是吓死人。

    一千五百步……

    这代表，此人的弓道基础，太过恐怖。

    神目双力，皆为不世之材。

    “有点意思啊！”

    楚天明动容，脸上的褶子，也在此刻绽放。

    若是养由基此言当真，那他所言之人，弓道天赋上，确实强了他楚天明不止一点。

    “师叔……此子入我猎弓院，此乃老天爷开眼，还请师叔……”

    养由基看楚天明总算是起了些许兴趣，心头一喜，正欲再度劝说。

    “可惜啊，你惊了我的鱼！”

    楚天明动了动鱼竿。

    空空如也。

    摇了摇头，随意说道：

    “今日心情不好，你且退下。”

    “莫要乱了老夫钓鱼的心思。”

    养由基欲言又止。

    但最终化为一声无奈。

    只能退出禁地。

    他苦等楚天明数日，到底还是没有撼动这老东西的心。

    养由基走后，楚天明鱼竿一动，抬手一抛。

    鱼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条肥美的鲢鳙，落在竹篮之中。

    “力破一千五百步，真是难得。”

    “不过，想学老夫那一手绝学，却也没这么简单啊！”

    楚天明起身，整了整自己的毡帽。

    提起竹篓，一步踏出，竟跨越数十丈的距离，离开了禁地。

    只不过，楚天明整个人，便好似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如一滴水，一叶落，一飘雪。

    静谧无声。

    无人察觉。

    ……

    林轩回到逐鹿堂之后。

    又等了一日。

    猎弓院，射圃场。

    林轩依旧给猫爷拎了两条鱼。

    一早前来修行弓道。

    虽他得了养由基首肯。

    这早课之事，可来可不来。

    但他听闻，今日养由基会亲自前来授课。

    索性便来瞧一瞧。

    正好，林轩如今的鹰目连珠箭，已逼近渐入佳境，也就是弓道第二境。

    心中有所疑惑。

    好询问自己便宜师尊，以此解惑。

    “林轩，这几日，没有落下修行吧？”

    养由基苦求九绝之一的楚天明多日，这才得见一面。

    结果被楚天明冷脸以待。

    他自然不知晓这天璇山上发生的一切。

    那天璇山侯三通来袭，张猛为了撇清关系。

    早早便派人来内院三门禀告。

    那文书放在养由基书房，他还没有去看。

    “弟子承蒙师尊大恩，不敢松懈分毫。”

    林轩依旧谦逊回道。

    听到这话，养由基微微点了点头。

    可一想到自己在师叔面前，被驳了面子，心中难免有些不悦。

    “这几日，在天璇山，收获可丰？”

    养由基随口问了一句。

    收获？

    林轩愕然。

    要知道。

    他在天璇山，收获都是走避税模式。

    所有收获，都是放在了自己私底口袋。

    “收获不佳。”

    林轩“如实”回道。

    收获不佳？

    此言一出。

    众猎弓院弟子，不由松了一口气。

    自从林轩来了猎弓院之后，无形的内卷便开始了。

    这种内卷，令人痛苦万分，还不能言说。

    林轩似乎，无所不能。

    眼下，听到林轩说“收获不佳”，他们心头反而是轻松无比。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生孩子，还有事情是林轩做不到的。

    “莫不是你偷懒？”

    养由基轻笑一声问道。

    眼神唏嘘。

    林轩太过惊艳，倒是可以借此敲打一番。

    毕竟，林轩这般年纪，太过惊艳，难免会滋生其骄纵之心。

    适当敲打，磨炼其心性，倒是对其未来，有所帮助。

    “启禀师尊，倒也不至于偷懒，弟子潜心磨炼弓道，已近第二境，心中有惑，故此寻师尊解答。”

    林轩回道。

    第二境？！

    “嘶！”

    射圃之中，顿时响起倒吸冷气之声。

    迈入第一境，这才多久？

    这就要入第二境了？

    严正清，石忠，凌辰三大入室弟子，也是纷纷石化，不敢置信，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二境？你……”

    养由基也被吓得不轻。

    林轩点了点头，愣了愣道：

    “第二境，这很难么？”

    鹰目连珠箭第二境，渐入佳境，其奥义乃是“射石搏虎”。

    所谓射石搏虎，乃是指创立连珠箭的先祖，一日醉酒，看到一块巨石，形态好似猛虎，下意识出箭。

    结果，力量通达，数人高的山石炸裂。

    修炼第二境，讲究的是力量的强弱和运用。

    林轩统御了老黑，得了一虎之力，力量上早已超过不少，眼下不过是些许问题，尚未悟透罢了。

    时间问题，对林轩而言不难。

    借助养由基，倒是可以节省些时间。

    ……

    很难么？

    很难！

    猎弓院众弟子，听到林轩这话，恨不得当场暴起，将林轩生吞活剥泄愤。

    这是人说的话么？

    “林老弟这说话，也太狂了，是怎么成功活到现在的？”

    石忠努了努嘴，嘟嘟囔囔道。

    养由基咳嗽一声，尴尬道：

    “不难，倒也不算难……”

    是不算难。

    当年他学艺，三年第一境，十年第二境，还被师尊誉为弓道天才。

    现在想起来，可能自家师尊是骗自己的。

    “并且，弟子此番在天璇山，主要还遇到了一件事，故此耽误了走山猎货……”

    林轩打算如实相告。

    毕竟，这件事没必要瞒，也瞒不了多久。

    听闻此言。

    养由基和众弟子纷纷竖起耳朵。

    心中好奇。

    就在此刻。

    一道声音响起。

    声若雷霆，滚动不休，千里传音——

    “逐鹿堂猎弓院弟子林轩，斩官府缉拿凶徒，五品侯三通。”

    “特赐五百两白银赏金，林轩何在？”

    此声，响彻逐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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