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选择有时候比努力更重要。

    现在在轧钢厂里想要在行政岗上混出头，最重要的就是站队，也就是选老杨或者老李。

    老杨一直是管生产的，车间里基本上都是他的人，所以如果车间的工人想要往上爬，基本都是站老杨这边，很少有人会去投老李的。

    现在出了杨为民这档子事，有些想投诚老杨的人，甚至老杨如今手底下的人心里都犯嘀咕啊。

    你连自己的侄子都保不住，将来出了事难道还能保住我们这些外姓的手下吗？

    跟着老杨混到底行不行啊？

    这样微妙的格局变化并不是任何人有目的地造成的，但是如今保卫处话语权很重，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对周围产生不同的影响。

    白万里对轧钢厂内部的权力斗争兴趣不大，由老杨和老李折腾去吧。

    而于海棠硬撑着用坚定的嗓音广播完了杨为民的开除公告，稍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自己。

    于海棠的自我意识很重，对他人的目光也很敏感，同时她也很明白，如今这些看她的目光所包含的情绪，绝对不是以前的那种迷恋，羡慕和嫉妒，反而充满了嘲笑和讽刺。

    那些目光像蚂蚁似的在于海棠的身上乱爬，于海棠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但科长李卫东直接拿了一叠稿子过来。

    “于海棠，这是你今天要广播的稿子，赶紧去准备。”

    “科长！我才刚播报完一篇稿子啊！”

    “我知道啊，所以我等你播报完了才把稿子给你，没影响你刚才的广播啊？怎么，你于海棠娇贵，才播了一篇稿子就要休息啊？来，你问问这宣传科所有人，有哪个人是播完一篇稿子就不行了一定要休息的，只要有一个，我就让你也休息！”

    李卫东话都放在这里了，谁看不出来他就是要收拾于海棠。

    于海棠环视了一圈，宣传科里大多是看她笑话的。

    哪怕少数的几个男同志想要英雄救美表现一下，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跟科长对着干。

    李卫东一扬眉：“没有是吧？那就赶紧工作，一天天的闲事一堆，就是不知道认真工作，艰苦奋斗的精神都不知道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李卫东是宣传科的一把手，这扣帽子的本事也不小啊。

    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于海棠也知道如果跟李卫东对着干，那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如今没了靠山的她扛得住的。

    无奈之下于海棠只能抱着一堆稿子，开始准备广播。

    李卫东还嫌不足，指了两个跟于海棠关系不好，以前还偷偷投诉过她的广播员。

    “你们两个，好好指导一下她的播音技术。”

    于海棠声音不错，作为一个广播员的先天条件还可以，不过广播员可不是只要声音好听就够了，吐字是否轻易，说话的快慢节奏，换气的气口都能体现出一个广播员的水平。

    于海棠进厂不到一年，作为一个新人，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虽然广播员没有技术工人那样严格的师徒关系，但让老人带带新人也很正常。

    李卫东安排完了就坐到一边喝茶去了，眼神里大有一种‘你有本事就别干’的意思。

    那俩广播员走了过来：“于海棠，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准备广播吧。”

    于海棠气得脑仁生疼，但是终究是没敢反抗。

    因为她那么拼命地往上爬，其实不也是相信权力的力量吗？以前她有杨为民做靠山，杨为民有老杨做靠山，可以不把李卫东放在眼里。

    但如今于海棠的靠山没了，李卫东就是一座可以直接压死她的高山。

    于海棠心眼那么多，目标那么多，都还没实现呢，当然舍不得现在就死，所以只能忍着了。

    这一天下来于海棠真是被好好招待了一番。

    那俩广播员一天也不干别的事情，就盯着于海棠‘指点’。

    一会儿说她声音太小，重来；一会儿是逻辑重音不对，可能会产生歧义，重来；一会又语速太快，吐字不清晰，重来；一会儿又感情不够充沛，重来。

    就这么一整天折腾下来，于海棠的广播技术确实有了一些提升，提升的幅度甚至比来轧钢厂至今提升的还要多。

    代价就是下班的时候于海棠的嗓子哑了。

    “于海棠，明天上班别迟到，你的广播技术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呢。”

    于海棠暗暗咬牙，但也只能装作乖巧地答应下来，然后收拾东西回家了。

    等回到家里，于海棠第一时间就觉得气氛不对，爹妈和姐姐于莉都在，三人都没做完饭，全在屋子里坐着，脸色都不好看，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于海棠察觉气氛不对：“爸妈，我今天工作很辛苦，我先回房间休息了。”她说完就想躲房间里去。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让本来就有点哑的嗓子听起来更加难受。

    但于莉上前一步，直接拦在于海棠的面前：“你站住！”

    于海棠怒道：“你已经不是我姐姐了，你凭什么拦我？”

    “就凭你今天闯了大祸，说不定把全家都连累了，你给我坐下！”

    “你瞎说什么？我好好地在厂里上班，我怎么闯祸了？”

    “你别装了，方强可是保卫处的大队长，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跟我说了，杨为民都被开除了，这么大的事情去厂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你以为你瞒得过去吗？”

    于海棠一听于莉果然都知道了，脸色更加不好：“杨为民自己去保卫处发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觉得这事情跟我有关，你就去找你的方强把我抓起来啊，就让大家一起看看你这个人是多么冷血无情！”

    “于海棠，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我告诉你，我要是真让方强抓了你才是救你！”

    “杨为民到底为什么去保卫处发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算你嘴硬说是杨为民自己发疯，哪怕全世界都信了，只要杨家的人不信你就完了。”

    “你害得杨为民被开除，档案上都留下记录了，你以为他们能放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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