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修厂大门口，此时这里正围着黑压压的一片工人，而让工人聚集的原因，就是被围在中央一头正在发出哼叫的动物——一头超过三百斤的大肥猪。

    机修厂是个工人数只有两千人左右的小厂子，规模远远比不上轧钢厂，在上级的眼中也不是特别受重视，所以能领到的物资也远远比不上轧钢厂，连续两三个月吃不上肉也是常态，二合面的馒头也没办法管够。

    这次快到年底了，机修厂好不容易从乡下买来一头猪，准备杀了给工人们加个餐，同时保卫科的上级领导最近也要来视察，虽然保卫处跟机修厂不是一个系统的，但那位白处长和轧钢厂的领导关系近，又曾经受过大掌柜的表扬，和他结个善缘不是坏事。

    工人们也听说了今天要杀猪吃猪肉的消息，都忍不住凑过来看看杀猪的场面。

    机修厂的张厂长焦急地催促道：

    “崔大可，你到底会不会杀猪，不会的话就别耽误时间，我去请屠宰场的工人来！”

    猪是送来了，但屠宰场没人会杀猪，厨房里的厨师一般杀鱼杀鸡还行，但猪太大了，杀起来跟杀鸡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从乡下公社送猪来的农村人崔大可听说之后立刻自告奋勇，说自己会杀猪。

    结果崔大可拿着刀，犹犹豫豫半天都没下手。

    其实崔大可根本不会杀猪，毕竟如今乡下能杀猪吃肉的机会也不多，就算有猪可杀，那杀猪的也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像崔大可这样的年轻人在一边看着就行了，哪有亲自掺和的机会？

    只是崔大可非常想进四九城生活，听到工厂的领导说没人会杀猪，脑子一热就说自己会，就是想借此讨好张厂长，混个工作，留在四九城里。

    但他根本不会杀猪，握着刀整个人都麻爪了，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等听到了张厂长的催促，崔大可知道自己如今骑虎难下，心里一横：‘拼了！’他眼睛一闭，刀子直接往猪身上扎了下去。

    这一刀扎在了猪的脖子上，但崔大可力道不够，一刀没扎穿猪的气管和血管，猪吃痛之后大叫一声，然后猛地狂奔起来。

    “唉呀妈呀！！”

    “猪惊了！！”

    在动物界体型就是王道，三百多斤的猪发疯狂奔起来根本不是正常人拦得住的，附近的几个人全都被猪撞翻在地，外面的人看到猪发狂的样子纷纷散开，生怕下一个受伤的就是自己。

    受惊的猪随便向着一个方向狂奔出去，张厂长见状大急：“快把猪抓住！我们就这一头猪啊！”

    发疯的猪跑起来太快，后面的工人赶不上，还好有巡逻的保卫员在前面拦住，但效果仍然有限，因为保卫科没有趁手的工具。

    警卫棍用来打人效果不错，但是打皮糙肉厚的猪效果就很有限，而且警卫棍太短，保卫员要靠近了才能攻击到猪，但自己也很容易被猪撞伤。

    至于枪……开枪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要打报告的。

    开枪就为了击毙一头发狂的猪，这样的报告他们科长郭山峰都不好意思打。

    就在保卫员被弄得手忙脚乱的时候，三辆卡车缓缓停在了机修厂的门口，头一辆车上的两人下山来之后看到这混乱的情况，脸色都不太好。

    其中一个快步跑了过去，飞起一脚，直接踢中了那头猪的脖子，这一脚把猪踢得腾空飞了几米的距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动也不动。

    保卫员和机修厂的工人都没想到有人能踹飞一头三百多斤的猪，全都瞠目结舌。

    “那人是谁，居然一脚就把猪给踹飞了，好厉害！”

    “看着穿的是保卫科的制服啊。”

    “瞎说！咱们厂保卫科的人我全都认识，根本没这一号！”

    “你们都瞎了？那人不是跟保卫处的王科长一起从卡车上下来的吗，肯定是保卫处的人啊。”

    “咦？这人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工人们议论纷纷，倒是张厂长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脸色一变。

    这时王国强也跑了过来，黑着脸对机修厂保卫科的保卫员说：“还不赶紧去叫你们科长过来！这位是白处长！”

    听到‘白处长’这称呼，几个保卫员齐齐一震，他们都知道保卫处最近大扫除都是为了接待这位处长的视察，结果没想到人处长一来，还没给展现保卫科的优良风貌，就先出了个洋相，全都心里发苦。

    ‘完了完了，这丢人的样子让处长见到了，这会不被处长处罚也要被科长罚了。’

    但领导命令，不执行是不行的，几个保卫员对视一眼，最后一个年纪最长的保卫员带着一股上坟的心情往保卫科办公室跑了过去。

    保卫员一走，张厂长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脸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白万里同志，是我们工作不周，让您受惊了。”

    张厂长的态度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卑微，还用上了敬称。

    他这个厂长可远远比不上老杨，因为工厂的规模小，他这个厂长也就正处级而已，论政级别比敌特案之后提了级别的白万里还低一些，又没有枪和执法权，双方的前途差距更大，加上这次又是自己这边工作上有失误，道理都不占，这种情况下张厂长只能不断放低自己的态度，好让白万里别往心里去。

    白万里虽然只是视察保卫科，但也跟王国强了解过机修厂的情况。

    “你就是机修厂的厂长张永华同志吧，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张厂长一脸无奈地解释道：“这不是快到年底了吗？厂里从乡下公社采购了一头猪，想给大家炖个肉吃，结果厂里没人会杀猪，这个送猪过来的崔大可说自己会杀，我就让他试试，结果他一刀下去，猪受惊了就发了疯，结果……”

    张厂长的表情和语气虽然是又尴尬又无奈，但心里已经对崔大可恨之入骨。

    ‘娘的！不会杀猪就说不会！逞什么能啊？！’

    ‘这猪要是跑了，工人没肉吃得怨我！’

    ‘这猪要是把白万里给伤了，白家也不会饶了我！’

    ‘崔大可你真有本事！差点让老子把工人和白家全都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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