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云燕娟和管易才从莞城赶来，到老宅时已是傍晚。

    云黛听到动静，匆忙下楼去迎接。

    今天没下雪，只是半山腰风大。云奶奶派了管家去接他们，没让两人太狼狈或受凉。

    云燕娟在莞城辛劳惯了，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倒是很少被管家忙前忙后伺候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她之前过年都在莞城，年轻时嫁了个混账老公，赌博还债借的都是家里的钱，自觉没脸面再见亲人。若不是这次云奶奶七十大寿，其实并不会来海城过年。

    “姑姑。”云黛走到她身边，替她接过行李。

    两人这一别有大半个月没见，云燕娟也想念小姑娘，笑着摸了摸云黛的头发。

    “黛黛在这住的还习惯吗？”

    云黛点头：“习惯，奶奶很照顾我。”

    管易落后一步，没让云黛接他的行李。他提的那个箱子更重一些，怕云黛累着。

    “黛黛。”他柔声同她打招呼，目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情。

    云黛没听出来，听见他喊她名字，下意识弯唇朝他笑了一下：“快进来吧，外面冷。”

    佣人早准备好了拖鞋，温嫣和云承明正坐在沙发上陪云奶奶看电视剧，云清听到动静后慢一步从楼梯上下来，见状挤到云燕娟身边，姿态亲昵地喊：“姑姑，你来啦！”

    云黛原本挨着云燕娟，被云黛一挤差点没站稳。见到她贴在云燕娟身上，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云燕娟倒没想到小侄女会突然亲近她，云清身娇肉贵，她僵着身体没动，手足无措地看着云清：“是清清呀，都长这么大了。”

    “对呀，我都好久没见姑姑了。”云清挽着云燕娟到客厅里，云燕娟显然不适应这种亲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和云奶奶打了声招呼。

    云黛没关注客厅里的情况，她看向管易：“累不累？先坐沙发上歇会吧，我给你们倒杯水。”

    管易看了眼客厅的场景，不愿掺和进去，摇摇头跟着云黛进了厨房。

    佣人正准备着晚饭，云黛找了两个干净的杯子，管易洗干净手，顺势拿走她手里的水杯：“我来吧。”

    云黛一愣，随他去了。

    她晚饭前很少下楼，每次都掐着点下来，就怕应对云家尴尬的场景。不过现在肯定不能再上楼，索性待在厨房里。

    一杯热水下腹，管易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云黛。她穿的简单，里面一件单薄的打底衫，外面套着厚实的外套，干干净净的装扮，是她一贯的作风。

    他想起刚才见到的云清，与他记忆中的女孩有所差别。或许是长大了，长开了，脸比以前好看了些，身材也高挑了些。

    只是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傲慢与自矜一如既往，明明看不起他们一身风尘仆仆，却偏要装作熟络亲昵。

    真是虚假得要命。

    再次见面，他就草草给云清定了性。

    云黛在思索着自己的事，没注意到管易的视线，冷不丁听见他问：“在想什么？”

    云黛悻悻地垂下眼睫，总不能说在思考该怎么和男生告白吧，而且对象还是他千般阻拦的那位。

    “没事。”云黛伸手想把他倒满的另一杯给云燕娟。

    管易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掌心带着几分滚烫的热意，贴在云黛同样温热的肌肤上，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为之一振。

    管易仓皇缩回手，向来苍白的脸颊染上些许绯色：“不好意思。只是这水刚烧开，会很烫，想让你你别拿。”

    云黛倒没有多想，她单纯只是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太近。管易虽是亲人，但毕竟还是异性。

    “好吧。”

    她侧了侧身，想让管易出去。后者没动，她疑惑地掀了掀眸，“怎么了？”

    对上她清润的眼睛，管易又开始紧张了，不想放过这难得的独处机会，避开她的眼神，问道：“没事，就是看你脸色不怎么好，问你是不是在这受欺负了？”

    这句话的针对性太强，云黛脸色不好，怎么也应该猜测是身体问题，却问她有没有受欺负。

    在云家，又有谁会欺负她呢？云家父母不至于，想来只剩下云清了。

    云黛心思敏锐，察觉到这话的不对劲，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管易和云清才见了几面，怎么会对她有这么深的恶意。

    “没有啊。”她怀疑地碰了碰脸。

    说她脸色不好纯粹是管易瞎说的，云黛下午才练了舞，出了不少汗，两颊红扑扑的，气色明显很好。

    但云黛迟疑的那一下，却让他肯定了心中所想。

    他没暴露情绪，只点了点头，端着热水出去了。

    管易将水放在云燕娟面前的茶几上，分别和几位长辈打过招呼。

    客厅的气氛显然很是沉默，云燕娟地位尴尬，她虽然愧对家人，但毕竟是云奶奶的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怎么样也还是心疼女儿受苦的。

    可惜老人家独来独往惯了，亲近的话也不怎么会说。至于云承明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性格沉默的人，和姐姐的亲情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借款中消磨殆尽。

    如今客厅里剩余的说话声，是云清和云燕娟的。

    云清性格活泼，能言善道，又惯会撒娇玩闹，云燕娟和她倒能聊上一些。

    管易过来时，云清挽着云燕娟的胳膊，她好奇地看着管易，弯着眼笑时一派天真：“表哥你好呀。”

    管易低眸扫过云清的笑脸，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你好。”

    云清知道他刚刚跟着云黛进了厨房，想来两人关系应当算不错。她太懂得怎么利用自己的脸，一双小狗似的眼往上望，一副无辜又乖巧的模样。

    “表哥是第一次来海城吗？”云清微微直起身，离管易近了些许，笑意很深，“正巧我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出去玩呢，到时候表哥可以陪我出去玩两天吗？”

    明明是管易第一次来海城，她却说让管易陪她出去玩，这种语言上的天赋确实是云黛学不会的。

    管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后者显然忘记了，这并非管易第一次来海城。他第一次来海城时，这位气势凌人的小公主当着他的面骂他是乞丐，扬言要把他赶出去。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她会不会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出言邀请他一起出去玩，会乖乖喊他一句表哥。

    云燕娟见管易默不作声，怕性子腼腆的儿子不懂迂回，直言拒绝，下意识要打圆场。

    管易却更快地答应了：“好啊。”

    他难得露出一抹笑，弧度很大，却空洞到虚假，令人心底生寒：“我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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