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夕并没有因为顾山说这话就觉得他又成了一个好的父亲或者称职的父亲怎么怎么样，他只是觉得在人生的道路当中，有些事情是可以去释怀和原谅的。

    但是有些人很显然是无法原谅的。

    比如林怀夕的父亲，林兴。

    顾山再怎么样，也从来没有让顾空青过上举步维艰的生活，让她的生活都无法得到保障。

    更何况，顾山的好坏，也远远轮不到他林怀夕来评价。

    回来也是顾空青主动要回来的，这说明在顾空青心里，她在对顾山的感情上还是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您最近生意怎么样？”林怀夕问道。

    顾山沉默了一会，说道：“还过得去，当然和以前肯定是无法比较。”

    “那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还行。”顾山看了他一眼：“你和小青的卧室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今天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林怀夕点了点头：“谢谢。”

    “不用客气。”

    林怀夕以为顾山在结束了和自己的对话以后，还会和顾空青说些什么，但是让他意外的是，顾山并没有和顾空青交流，依旧表现的和陌生人一样。

    等到林怀夕洗漱完回到卧室，发现顾空青坐在床上，又回到了她经常发呆的样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林怀夕沉默了一会，轻轻的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搂着她：“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顾空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微微低头说道：“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呢？可以和我说说吗？”林怀夕轻声问道。

    顾空青微微偏头看着他，嫣然一笑，笑容依旧明媚，银白色的长发柔顺的滑过脸颊，她轻声说道：“我有些迷茫，我有些想不通。”

    “和你父亲有关对吗？”林怀夕柔声问道。

    顾空青眼神有些迷茫的点了点头：“嗯，我有点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你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林怀夕问道。

    “不知道。”顾空青摇了摇头，她有些失望的说道：“果然只是我想当然的那么认为了吗？”

    林怀夕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让我好好照顾你，等他回国以后会去望江市看妈妈。”

    顾空青沉默，过了一会她才说道：“那样也好。”

    林怀夕能够理解顾空青的心情。

    十多年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新年快乐的父亲在这一天忽然给她打电话说了新年快乐，就在她抱有一丝丝期待的回家以后，父亲依旧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

    换作是林怀夕，也一样会感到不解和迷茫。

    但是林怀夕又似乎能够从顾山的身上看到一丝亏欠和愧疚，只是也不知道是他看错了，还是顾山隐藏的太好。

    “不要想这些了，能够给你送新年快乐就已经很不错了，”林怀夕自嘲道：“和我比起来你已经很幸福了。”

    “但是之前我甚至想过和他断绝关系……”顾空青轻声说道：“我想像你一样，做的洒脱一点，可是我又知道，我能够过上那样的生活和他离不开关系……抱歉，辛苦你陪我来了。”

    林怀夕轻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打趣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本来就和我不一样啊，我要是和你一样，他能够给我保证基本的生活开销，照顾我妈妈，我也一样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但是事情你也看到了，他就是那么逆天。”

    顾空青以前怎么想的林怀夕不知道，她也没有和自己分享过，所以下意识的就把顾山代入到了林兴的角色当中。

    因为太久没有过交流，所以他们两人之间见面甚至无话可说。

    “我们什么时候走？”林怀夕问道。

    顾空青躺在床上，她想了想说道：“明天就走吧，我看他们虽然谈不上讨厌我们，但是也说不上欢迎，我们还是回家好了。”

    林怀夕点了点头。

    一夜过去，第二天，林怀夕和顾空青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着吃完早餐离开。

    可是在餐桌上，顾山忽然说道：“吃完中饭再离开怎么样？”

    顾空青微微愣了愣，随后问道：“有什么安排吗？”

    顾山说道：“我知道你很讨厌你爷爷，当然你也很讨厌我，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去坟前看看他。”

    顾空青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用抱歉的眼神看向林怀夕，林怀夕只是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示意她没有关系。

    吃完早餐，顾山抱着年幼的儿子，带上他妻子，身后跟着林怀夕和顾空青，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前往了墓园。

    “你会开车吗？”上车前，顾山看着林怀夕问道。

    林怀夕点了点头。

    顾山把钥匙给了他，示意他开车。

    林怀夕没有拒绝，坐在了车上，而顾空青则是眼疾手快，立刻上了副驾驶。

    在副驾驶上，她朝着林怀夕眨了眨眼。

    顾山他们一家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上那位年轻的女人依旧很活跃，笑着和他们聊天，顾空青年幼的弟弟也很活跃，总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顾空青。

    “他很喜欢你，应该是想要你抱抱。”年轻女人笑着说道。

    顾空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试探着朝后伸开了双手。

    果然，顾成功很开心的接受了她的拥抱。

    小男孩长的很好，继承了他父母的优良外貌，顾空青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叫自己姐姐，在这个瞬间，她忽然就释怀了。

    那些耿耿于怀的过去，随着时间的冲淡，年龄的增长，真的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释怀。

    顾空青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较劲呢？

    什么家产不家产呢？

    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顾空青只要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好了。

    “叫哥哥，他是哥哥。”顾空青指了指林怀夕，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怀夕看了这个小男孩一眼，朝着他笑了笑。

    顾成功很听话很懂事，立刻叫了一声哥哥。

    他们在前面聊的欢快，顾山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爸爸，最近身体好吗？”

    就在顾山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副驾驶的顾空青，他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顾山从来就没有奢望过顾空青还能够叫自己一句爸爸……

    他喜欢玩，什么都玩，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哪一天会没有钱。

    他玩车玩表，其他富二代玩的东西他都要插上一脚。

    可是年龄慢慢上来以后，顾山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他不再年轻。

    玩着玩着头发已经开始渐渐变白。

    顾山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他面对顾空青总是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把顾空青叫回来联姻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要靠着宋家重振旗鼓，可是那个时候顾山也只是试探性的想要知道顾空青的意见。

    他当然知道顾空青身边有林怀夕，只是他不知道顾空青那么喜欢林怀夕。

    但凡他能够多问一句，顾空青回复一句，顾山都不会继续那场联姻。

    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太大，以至于谁都不愿意说话。

    顾空青微微低着头，好像刚刚那句话并不是她说的。

    直到老婆笑着提醒他回话，他才知道，原来刚刚的声音是真的。

    “我挺好的，你呢？”顾山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的问道。

    “我也挺好的。”

    “你身子骨一直都很弱，我看你现在好了不少。”

    “是林怀夕照顾的好。”

    “挺好的。”

    他们谈话没有互相看对方，说的也似乎像极了没话说的人，可是林怀夕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不过林怀夕还是微微有些奇怪的看着顾空青，觉得她和昨天晚上不太一样。

    昨天晚上她很迷茫，很失望，但是现在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释怀了的平静。

    车子开到墓园，他们下了车，跟在顾山身后朝着顾空青爷爷的坟墓走去。

    “你还好吗？”林怀夕牵着顾空青的手，微微笑着问道。

    顾空青笑意盈盈：“我很好呀。”

    他们在一处坟前停下，先跪下拜的人是顾山他们三人，最后顾山看向了顾空青和林怀夕。

    在顾山的注视下，顾空青也跪在坟前，上香，跪下磕头。

    然后是林怀夕。

    “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你没有回来。”顾山说道。

    顾空青轻声说道：“是你们忘了告诉我，后来我想回来，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毕竟我在爷爷眼里才是真正的无关紧要。”

    顾山沉默了一会，点燃一根烟：“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他重男轻女，我，算了，不说你也明白，不管怎么样，这层血缘关系摆在这里，以后还是要多来看看。”

    “我并没有强制要求你，你是自愿的。”

    顾山忽然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空地，说道：“这里是我们顾家的地方，我以后死了也会埋在这里。”

    顾空青柔声说道：“我会多来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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