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静僵立了片刻,终于倒吸一口气,明白了霜血寒为什么匆匆而去。
难道,阿柔就是霜血寒失散多年的妹妹?
一想到会看到兄妹相认的感动场面,淳于静立刻拽了唐夜,一起去东宫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可是很囧的是,当两人赶到东宫的时候,竟看到霜血寒、上官流云、阿柔三人和乐融融的围着一张桌子吃宵夜,很完美了展现了大舅哥、妹夫、妹妹的和谐关系。
淳于静和唐夜似乎白跑了一趟,心忖霜血寒这速度……果然是迫不及待啊,这么快就认亲完毕了。
“两位何不来一起用宵夜?”
上官流云冲淳于静和唐夜友好的招招手,于是这场宵夜吃得分外热闹,五人围着一张桌子。
阿柔的脸上淬着温暖的烛光,其实她和霜血寒一样,一直都在不懈的寻找对方。
前些时候霜血寒被四处追杀,阿柔心急如焚,若不是上官流云强行压住她,她恐怕就要暴露身份去找霜血寒了。后来河西边关的一系列事情不期传到了阿柔的耳朵里,得知霜血寒无恙,阿柔终于放下心来,专心辅佐上官流云。
淳于静问道:“这么说来,阿柔的名字是叫……?”
“霜血柔。”阿柔浅笑着念出这个久违的名字,与霜血寒对视一眼,过往的种种在两双眸底荡漾开来,瞬息万变、云影天光。
上官流云饮下一口清酒,倏尔说道:“三日后就是国丧,二弟出殡之日……那一天,本宫要让何晴一党万劫不复。”
这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语调,可是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却让淳于静不由打了个寒战。总觉得这个上官流云和月姬有点像,都是扮猪吃虎的行家,这样的人不动则已,一动起来就是地覆天翻。
唐夜则眉头下沉,故意问道:“本少觉得,太子殿下对风王爷的死似乎不是很痛心。”
上官流云不怒不恼,悠悠反问道:“流风究竟是什么状况,相信唐公子和邑王妃比本宫更清楚才是。”
淳于静一惊:“你都知道?”
“生死门的人在议政大殿上都看得一清二楚,任何人的任何动作都没有放过。”
听言,淳于静有种淡淡的恐惧,原来这上官流云成天装病装风流,其实他却把势力渗透到各个地方,恐怕朝堂上他的眼线一抓一大把。这样一个恐怖的太子殿下,幸亏没跟他为敌啊。
忽而,窗户被风吹开,外面竟起大风了,这风居然有种三九天的寒冷。
上官流云急忙将大氅脱下来给阿柔披上,说道:“炎夏六月,天气竟然会这样反常?”
唐夜眯了眯眼说道:“在大事发生之前,老天爷也会有所表态。”
似乎老天爷听到了唐夜的话,竟是把风刮得更猛更寒了,这风一直吹,在院中的树上落下一层霜华,依然在吹,一直吹到了三日后的国丧。
国丧那天,淳于静依然没有见到雪无声,确切的说,是这几日都不知道他和黑鹰去了哪里。
六月的大梁城,一片雪白,冥钱飞舞在空中,白幡从长街的尽头一张张挂过来,被风吹着摇摆出刺眼而心碎的颜色。
挨家挨户,都穿上了白色丧服。人们摇着铜铃自长街上走过,口中吟唱着送魂歌,在淳于静眼前交织出一副影影绰绰的图案,宛如茫茫雪域,寒透心扉。
夏天,竟然也这般寒冷!
跟随着出殡的仪仗队,人群围着那个漆黑的棺木,潸然泪下,不知不觉间就涌到了王陵大门前的广场上。本就肃杀的广场,现在周边围满了白色,真是看一眼就苍凉到全身了。
司礼监有人在负责招魂,司仪悲痛的念着祭文,令有宫廷乐师们演奏送魂乐。那琴声、筑声,一弦一顿、一音一颤,宛若风萧萧兮易水寒,极致的悲壮哀戚。
何晴正站在原本是上官成该站的位置上,一身素白,可面色却红润的很。她左右两边没有站人,从淳于静的角度看去,只觉得那何晴独立在寒风之中,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险。
淳于静、唐夜、霜血寒被特许站在三公九卿的第一排,三人扫过全场,与对面的慕少艾、紫缡对视,却都没有看到上官流云和阿柔。
突然,一个身披素白曳地裙的年轻女子走出,踏过一块块石砖,走向广场正中央。
慕七夕。
人们看向她的视线莫不带着同情。
谁能想到,风王和风王妃这对神仙眷侣,最后竟落到个生离死别的下场。
慕七夕形容枯槁,眼底麻木的没有一丝生气,眼珠布满了血丝。望一眼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延绵的雪山阻隔了前路。她想要飞过这片雪山,可是翅膀上压了厚厚的雪,压得她双翼折断,永远飞不到彼岸去。
耳边是祭文和哀乐,被寒风卷来。
身边是飘洒的冥钱,纷扬如雪。
就这么一个人站着,站在孑然的世界里。
这世界风雪交加。
满世界似乎只有一人,素白如雪,黑发如漆,她凄哀的遗世独立空洞、无依。再没有人能融入她的世界里,因为和她一起撑起世界的人,已经死了。
诵念的祭文如千万根针扎在她心上。
“天之生人兮,厥赋维同,良之秉彝兮,独厚我公……”
眸底,忽而晃过一片黄沙古道似的沧桑和决然,慕七夕的一只手握成了拳。
“雍容足式兮,德望何崇。优游自适兮,突尔潜踪。怅望不见兮,杳杳音容……”
她下了一个决定,没有来世相守,只有今生相许。
“只鸡斗酒兮,仪愧不丰。冀公陟降兮,鉴我微衷!伏维尚飨!”
祭文念到最后一个字时,司仪不忍擦泪,抬起头看向风王妃。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那抹凄凉的白影突然向棺木狂奔而去!
人群顿时暴动,惊呼声此起彼伏,刺碎了漫天冥钱,有宫人本能的要阻拦慕七夕,可是偌大的广场上只有她一人离棺木最近,她义无反顾的撞过去!
这一刻慕七夕似乎看到上官流风温文尔雅的笑着,手持小狼毫,为她对镜描眉。
流风,不要抛下我!
生而同衾,死而同穴。千秋万代,永不分离。
流风,等我,我这就来了……!
慕七夕挥泪而笑,一头撞向了棺椁!
然而——
眨眼间,两声惨叫刺痛万里苍穹,整个广场霍然安静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死一般的僵着!
只见慕七夕撞到了紫缡怀里,顶得紫缡狠狠撞到棺材上!
一大口血从紫缡口中喷出,血花染了冥钱飞落。
“紫缡!”慕少艾在紫缡之后赶到,满眼都是惊恐的颜色,一把将紫缡接在怀里,另一只手牢牢揽住慕七夕。
“紫缡!七夕!”不停的唤着两人,两人却都晕过去了。
场面顿时又陷入混乱,白影交织,人们不知所措。谁能预知慕七夕会撞棺殉情,谁又能想到紫缡殿下竟识破了慕七夕,千钧一发之际抢在慕七夕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救了慕七夕一命!
十几根银针飞出手,锁住紫缡受损的经脉,封了慕七夕崩溃的精神。淳于静如迅影而来,娴熟的用随身药材给紫缡和慕七夕做处理。
“慕少艾,你先她俩离开,待我回了茶庄再做计较,她们并没有大碍!”淳于静道,却在这时,望到了上官流云和阿柔。
上官流云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上,俯瞰这里的一切,他仍穿着红衣,就如雪地里一滴刺眼的血华。
忽然,有什么又湿又冰的东西掉到了淳于静的鼻子上,她仰头一望,顿时愕然。
“下、下雪了……?”
“怎么会下雪?”
“这是……六、六月飞雪啊……”
每个人似乎都呆了、傻了、失却了思考力,都仰着头,仰望这九万里苍穹,仰望这十万里雪飘!
不知是天怒还是人怨,可却是天地那般广大无垠,人却渺小的在纷扬大雪中挣扎。
六月飞雪。
落之无声。
淳于静的嘴角挤出一道讽刺的笑,移眸向站在高处的何晴,她看到何晴在发抖,在害怕会被老天惩罚,甚至怕得想要逃走。
山丘之上,阿柔面无表情,缓缓飘向广场,足尖轻轻点地,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缓缓走向何晴。
一步一步的,踩过落雪。
但却是——踏雪无痕。
玉鸢长剑慢慢出鞘,雪落其上,开出朵朵白花。
何晴吓得面色惨白,顾不上躲避无孔不入的雪絮,她指着阿柔,骨节抖动,“你、你想干什么?!”脚下竟克制不住开始后退了。
白衣如雪,阿柔步步逼近,抬起剑来,一字字的说着,声音竟好似有魔力般响彻整片天地。
“何晴,你作恶多端,就是天,都容不下你了。事到如今,你还要痴心妄想,全无悔改之意吗?”
所有人一时回神,齐刷刷的都看向何晴。她站的很高,王陵前的层层台基在抬高她的同时,也让她与所有人离得太远,高处不胜寒。
“何晴,上官流风和上官流雾是如何死的,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我却一清二楚。他们是你害死的!还有魏王陛下,也是死在了你的手中!”
此言一出,人们再也按捺不住惊诧了,大家连声惊呼出来。
“什么!这些事真的是王后娘娘干的?”
“三王子可是死在了秦国邑王的手里啊,这和王后娘娘有什么关系?”
“陛下!陛下也驾崩了?真有此事?这分明是信口雌黄啊!”
“对,信口雌黄!”
“不能相信!”
三公九卿们毕竟为官多年,纵然看不惯何晴,却也不可能偏听一位不久前才成为太子侧妃的江湖女子。
矛头都指向了阿柔,她无视两旁之人,冷冰冰的目光浇在何晴脸上,旋即将剑指向何晴,放声道:“那天在议政大殿上,魏王陛下为何言语离奇,逼迫风王?那时因为——陛下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驾崩了,诸位大人所见的陛下,是中了齐国妖师的傀儡术!”
“什么——?!”
全场哗然惊变。
(啦啦啦,波澜来了,接下来要大闹一场啦,楠竹之后回来,感情值升升升~~~呼喊读者朋友们留言冒个泡,不然樱桃心里没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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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国丧仪式的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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