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世间繁华地。人人皆艳羡的地方。因为在他们看来,进了这里,便是人间天堂,从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此,也便有了那么多的女子入了这后宫重帷。
只是可惜,我只是个看客,根本没有机会去体会她们的感受。即便是从高处跌落的那种痛楚。入宫三年,却难见君颜。只是因为,我是舞姬。最为低微下贱的舞姬。
“时光不解多情……”梳妆完毕,倚窗远眺,我怔怔道。
“只催人老。”推门的清脆声将我从回忆的汪洋里捞起。
我回头,看见师傅看着我。眼神是如此的复杂。
“你只不过入宫三年,何以作此哀音?”她轻轻的抚着我的脸,“这词是好的,只是太过凄清了。”
我淡笑:“师傅认为,我入宫三年与入宫十年有差别吗?”
她看着我,忽然淡淡一笑:“宫里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我看了看自己。是啊,入宫三年,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大碍。因为我入宫时年仅九岁,而现在仅不过十二罢了。
“昨夜,广开宫门。你又是十二,刚好达到了选秀要求的年龄。”师傅看着我道。
师傅的眸中幽深而深邃,让我看不透她的真实想法。广开宫门。我自然清楚这四个字的份量。广开宫门,再招新秀。
我只是抿了抿嘴:“算了,我只想在上元节跳好我的舞。是的,总该是的。不是的,强求也没有用。”
“说不定啊……这上元节就是你的大吉之日。”师傅慢慢道,“这宫里的事,谁能说得准?”
我和师傅都陷入沉默。宫里的事情,向来是瞬息万变的。
其实师傅也不过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舞姬罢了。因她似乎与我的过去有些牵扯,所以自认我为徒弟。这三年,倒也是对我有不少照顾。
“今日是选拔之时。人前你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是跳的不好,我一样不会选你。”师傅起身往外走去。
“我定不会负师傅平日教导之恩。”我跪下,行礼道。
我清楚的看到师傅顿了一顿,一抹笑意就漾了出来。
“但愿下次,你也能亲口对我说出这句话。”
不待我细细咀嚼这句话的含义,师傅就已经走了出去。
理了理衣装,我也跟了出去。
到那里时,发现公公已经来了。报完顺序后,我才发现,我是最后一位。
我笑了笑,最后也就最后吧,还好能够看看前面的跳得如何。
一开始我倒是挺饶有趣味的看着,却发现看到最后,基本是千人一面,连舞姿都莫名的变得僵硬起来。
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老叹帝王寡情。也难怪,若是看多了美女,也变成千人一面了。
转身出场,重新换了身上的衣装。正待化妆之时,却蓦然发现已经快到自己了。
一咬牙,横下心,我将一个面具摔裂,捡了半面戴上,重新着了半面妆。
“卿氏女,卿涟。”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
我定了定神,走上台去。我不自觉的看向师傅,却发现她的眼神冰冷又陌生。仿佛是看着陌生人一样。
后宫里能存活下来的,都是做戏的高手。
我不自觉的叹息道。
然而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把握这次机会,那么我连做戏的机会都失去了。
台上放着个盘子,里面东西倒也齐全,什么扇、绸、纸、笔、墨……
深呼口气,浅浅一笑,玉指拿起台上盘子里的红木大毫。
师傅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水袖往两边打开,算是舞蹈的开场。我侧身旋转,水袖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圆圈。我站定,微眯双眼,贝齿浅咬红木笔杆,流露万千风情。我朝师傅妩媚一笑,转而咬着笔杆润了墨,拿起宣纸,飞快的勾勒几笔。玉指将宣纸随意往空中抛去,不去看它,我只是往后倒去,却在纸将落下时,伸直一只玉足点住纸。伸手在盘里拿出一支润了墨的小毫,开始仔细勾勒着画的的形状。
描画之后,我用力的一顶笔杆,笔头就透过了纸。我终于直身。
“请看,”我跪下,呈上那画。
浓浓浅浅的墨印挥洒在宣纸上,一层一层晕染开来。
“这画不错,只是太过稚嫩了。舞,也倒罢了。”师傅只是淡淡的说。
我低头,下了台。师傅开始勾选人,我知道,那里面一定会有我的名字。
“卿氏女,卿涟、苏氏女,苏挽筝、泠氏女,泠婕儿。”公公拿起册子,读出了所选之名,“你们三人为众舞之首,望勤加练习,不负此次选举之苦心。”
我望向师傅,她目光平静,没有赞许也没有祝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亦点头回应。
苏挽筝……泠婕儿……她俩,将会是我面临的第一次的对手。三人领舞,出尽百人风头。不,可这还不够!我必须技压群芳!只有争过那两人风头,我才有希望从这里挣脱出去。
我不想像师傅那样,过了这么些年,还是个舞姬。虽然宫里是座群芳墓,但我也不甘于平庸,即便是死去,我也要躺在所有人的尸骨上,睡在顶端!
而其他的舞姬望向我们的目光里有艳羡、嫉妒以及不甘。我只是笑。不甘又如何?嫉妒又如何?这是她们自己选择的。若是没选上也要怨其他人,那么这人就真的愚不可及了。
一天的练习下来,我已经是筋疲力尽。强撑着回到了住处,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我叹了口气,若是现在就睡了,上元节我一定没有希望脱颖而出了。拿起一本词,我又挑灯细细的看了起来。尽管那些字已经快要在我眼前融成一团,可我依然强撑着看下去。
终于撑不住,熄了灯光,却恍惚间看见一人朝我走来。
“你是……”我迟疑的问道。那人的面容我看不清。
“唉……”我只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为什么要叹息?”我问道。
“你……真的决心要见到皇上吗?”熟悉的声音,我却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不过刚被选为领舞者罢了,怎么可能真的被皇上看中。”我冷笑,摇了摇头。
“不,只要你去领舞,你一定会被皇上看中的。”认真的声音。
“为什么?我的舞姿不一定最出众。”我反问,“而且你我都不能未卜先知,不是吗?”
“这个你日后自会明晓。你只需回答我,你想不想见到皇上。”话里似乎包含笑意,只是……那笑太过诡异。
“想。为何不想?传说当今圣上有经天纬地之才,玉树临风之貌。而且,我也不想永远的在这里待着,不是吗?”不知为何,我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给了那人听。
“那就祝你能够实现心愿吧。”那人轻笑,然后身影迅速淡去。
“喂……”我伸手去拽,却不料一下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个梦啊。我长出一口气。不过……那个梦未免太过逼真了一些。看着天光尚且未亮透,拿起诗词又看了几页。等到天光大亮时才起来。
门忽然被叩响。
这个时候,能有谁来?我暗自想道。
伸手开了门,却发现是旁边屋子所住的舞姬。我们住的虽然是每人一间,不过也是一个大房间里分隔出的一个个小房间,虽然房间小了些,但所幸不用担心所谓的“隔墙有耳”。
“你是……”虽是每日都见到,但我一次都未问过她的名字。
“我叫黛芫。”她缓缓说道。
“黛芫……”我看了看她,口里喃喃道。她的面容算不上精致,但是属于秀气。举止有礼,气质不俗。
“之所以这么早就叩响你的房门,只是想……”她红了脸颊,“万一日后你被看上,成了主子。还请不要忘了我。”
我冷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柔柔道:“我不一定会被看上的。就算被看上,那也是最低的位分。那时怎么推荐你呢?”
“不……不是。”她嗫嚅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讨我过去,哪怕当个奴婢也行。”
我听见她这么说,反而好奇了起来:“为什么?奴婢做的都是粗活,而舞姬虽然也是劳累,却好过奴婢啊。况且……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善待下人呢?”
黛芫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只来你这里吗?”
我发现她的神情变了,不再是不谙世事的纯洁,而是那种深沉内敛的故作纯洁。“为什么?你也该知道,我的容貌并不是最出众的。三人之中,唯我的容貌是下乘的。”我敛眸问道。
“我既然选择了你,那我就容不得输。”黛芫冷笑道。
“你这话却又好笑起来。你选了我,可是万一日后我忘恩负义,忘了你怎么办?”我笑了笑。
“若是忘恩负义,我自然会去选其他人。而那时,你便多了一个对手。你说,划不划算?”她柔美的笑着,却让人感觉如此冷冽。
“你果然聪明。先是假装清纯,引起我的兴趣。然后等到时机成熟,就恢复你的本样。”我收回了笑意,“是我低估了你。不过既然你选了我,你如何让皇上一定选我?若是选不上我,你岂不是一场空欢喜?”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她自信的说,
“你既然能有如此心机,为什么不用在你身上?只当个奴婢未免太委屈你了。”我好奇道。
“我若当个妃嫔,你岂不是多了一个对手?生存的那点小心机我倒是有,但是如何爬升高位,我不如你。”黛芫抿了抿嘴。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反问,“我不一定如你所说,你太高估我了。”
“不,我没有高估你。你刚到宫里的时候,就懂得利用自己年仅9岁这个优势来拉拢人心。她们都以为9岁的女娃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把心里话都说给你了。一年之后,你就成为最受欢迎的一个。而昨日选拔,你更是懂得‘遮丑’这个道理。在那么多的国色天香里,你不是倾国倾城的那位。所以你临时换了衣装,描了半面妆,带着白色的面具上了台,给公公留下了强烈深刻的印象,从而使你脱颖而出。”黛芫缓缓道。
我愕然。原来黛芫早已看透了一切。她看透了我入宫时的那点小心机,昨日的半面妆的含义。
我默然良久,最后开口道:“我很庆幸,你没有选择当个妃嫔,也没有选择当他人的奴婢。若是如此,我该多了一个多么棘手的对手。好,我答应你。若我被皇上看中,必定不会忘了你。”
“如此,我们便是系在同一条绳上了。你荣我荣,一损俱损。我相信,你为了自身,也必定不希望后者发生。”她笑道。只有此刻,她才如同十五岁的少女。
我敛眸,淡淡笑道:“走吧,若是再不走,怕是晚了。”
我与她手牵着手走在一起,若是远远的看,必定以为是姐妹。可是,在这里,姐妹都是一个敏感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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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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