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脏兮兮的衣袖抹了抹眼泪,“现在城里的人们都像是疯子,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找来吃了,耗子,树皮,草根,甚至于田地里的泥鳅都被翻出来吃了,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没得吃,饿狠了,就吃死人,啃骨头。”说着男孩儿将头埋在双膝间,呜咽着,“我阿爹阿娘就被他们吃的骨头也没剩下……”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听到姬澈长叹了一口气,低低的问道,“你也饿了很久了吧?”
男孩儿埋在双膝间的头点了点。
我手肘捅了捅姬澈,“唉,你有没有背着我藏什么吃的?”
姬澈摇头,反手一挥,那放在身后数步之外的青冥呲的一声飞出剑鞘,化作一道青虹飞出屋子,街道上传来一声悲惨的哀嚎,青冥串着一条皮包骨头的野狗钉在屋内的一根木柱上,鲜红的血顺着染灰的木柱流淌而下,滴落枯黄的荒草堆里。
“劈点木板生个火,烤狗肉。”
姬澈将钉在木柱上的野狗拧到后院清理,男孩儿看着那个被青冥钉出了一道深深口子的木柱,满眼惊骇。
我倒是不以为然,姬澈的身手我可是见过的,将男孩儿从地上拉起,他也没有再咬我了,许是看我这人畜无害的脸是不会恶心到吃人肉的境界的。
找了几块烂木头生了个火,熊熊火光照亮不大的屋子,一闪一闪,映的男孩儿本就煞白无色的脸有了几分色彩,他依旧是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堆篝火,消瘦的身形被火光拉的欣长,一晃一晃的。
我拿着根木棍掏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低出声,“遥遥。”
我问道,“是尧舜禹汤的尧么?”
他抱紧了自己的双膝,依旧看着篝火,一动不动,“我不识字,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尧是否就是我的那个遥,我阿爹说,遥遥天边一点红就是我的名字。”
他脸上有火光跳动,手指敲着手中的棍子,笑道,“遥遥天边一点红,倒有几分诗意,看来你阿爹也是个识字的。”
遥遥终是有了动作,一颗小脑袋微微动了动,纠正道,“不,我阿爹也只是个农家汉子,不识什么字,遥遥这个名字是我阿爹在我周岁时向村子里识字的先生求的名字。”
“哦!”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遥遥,你多大岁数了。”
他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望着那对篝火,“六岁。”
姬澈回来的很快,蹲坐在我们面前,将没有什么肉的野狗插在剑上烤着,嘀咕道,“这年头,连狗肚子里都空空如也,也不知那些守城的军士们是怎样活下来的。”
遥遥这回倒是很主动的插了话,“他们有王朝里拨下来的军粮,盛乐已有四年未见一滴雨落下,城中但凡还能走得动的,早已离开的盛乐,留下一些年老体弱,难以动弹的在这里苟延残喘,盼着哪日无常鬼来勾了魂,好得以解脱。”
姬澈唏嘘道,“难不成军队里有没有匀出一些粮食出来分给百姓?”
遥遥摇头,低声道:“没有,数月前,城里的百姓们饿得实在没了法子,集结起来想去抢些军粮度日,却被他们砍杀殆尽,如今城里都是老弱之人,又都饿着肚子,哪是他们军人的对手?”
我抬头望了望天,心底有些酸楚。
姬澈将烤好的狗肉撕下一半递给遥遥,遥遥虽是年幼,也不识字,但却是个知礼数的好孩子,哪怕是肚子再饿,也不忘对姬澈道声谢谢,再接过烤肉。
姬澈将剩下的狗肉递给我,我摇了摇头,“给他吧。”
姬澈轻笑一声,“这回你倒是很识大体。”
我哼了一声,“我一直都很识大体的好不好?”
遥遥也不知有多久没有进过食,整只野狗都被他完全吞进了肚子里,都快与我有得一拼了。
夜已经深了,寂静的夜里有虫鸣声声,凉凉夜风,月牙露出云层,洒满薄薄月光铺满整个盛乐,遥遥吃完狗肉之后,倒在地上睡熟了过去,安静的院子里,只有那熊熊篝火以及木材爆裂的噼啪声。
我靠着木柱望着天,虽之前就已知晓黎国近年来连发大旱,却是未曾想到竟到了这般程度,连吃人肉都不稀罕了。
这倒也不奇怪,人饿得急了,什么事都是可以做得出来的,这我也能理解,可是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守城的军队明明有足够的军粮,却不匀出来一点救济百姓,还将前去求粮的百姓们都给砍死,怎么想心底都憋着一股火。
姬澈坐到我身旁,声音低沉的问道,“怎一副伤情的模样?”
我看了他一眼,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捡起地上一根杂草把玩,低低的问,“姬澈,你说,人命是不是都很不值钱?”
姬澈偏头看着我,笑着问道:“怎么问这个?对于你来说,生命只是一个名词,你可以做到万古不死,何须问我生命是不是值钱?”
我拍了他一下,“跟你说正经的!”
姬澈捋了捋我的头发,说道,“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啊,我是个杀手,你说,人命对我值不值钱?”他顿了顿,续道:“我为万两黄金杀过人,也为几块银子杀过人,甚至一些令我不顺眼的人,没钱我也杀了,你问一个杀手人命是否值钱,是不是问错人了?”
我直起脖子,昂首道,“可我从未觉得你是个杀手!”
他神色忽的一滞,半响,放开我,声音低沉的响起,“可是,我的确是个杀手,还是大周第一的杀手!”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姬澈理了理衣袖,“你是为黎国守卫盛乐的军队明明有粮却不分给百姓一事伤情吧?”
我低着头揉着裙角,没说话。
听得姬澈一声叹息,缓缓道,“其实这也怨不得他们,战争时期都是如此。”他拿起我放在一旁的木棍掏了掏火,续道:“盛乐以西,是韩国的边境,西接银江,南北走向与姜国相接,盛乐东北走向,与齐国相连,盛乐这个地方,三国相连,是个要城,是黎国西方的屏障,姜国与你们北燕国一样,地处偏僻,国虽弱,子民却也富足,姜国立国的宗旨是以和为贵,不与周边任何一个国家发动战争,当然,以姜国的国力也惹不起黎国,姜国自然是不会对黎国派兵,韩国,最近柏烨有大动静,他变了性子,野心是长了不小,但短时间里他急需的是韩国周边的安宁,以保他能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让韩国强大,至少在最近的的数年之内是不会轻易的让韩国再次陷入战乱里,因此他也不会对黎国动兵,因而,黎国最大的风险还是齐国。”
他顿了顿,续道:“当然了,如今天下瞬息万变,黎国公也是诸王中颇有心计的一个,再说韩国的变故现时他也未必知晓,姜国虽然国小,但是一旦出了军,也会让黎国公头疼,毕竟盛乐的情况你现在也清楚了,看那些护城的军队各个精神抖擞,却也只是强打精神,明面上强大,实则不堪一击,而韩国若是有了动静,现在的黎国很难保江河健全,封地完整,再有齐国这一积怨了数百年的强国在一旁虎视眈眈,天下动乱,人心叵测,如果这个时候将军粮分给百姓……”
“天下动乱,人心叵测,这就是不管百姓生死的理由吗?”我打断他的话,“的确,的确啊,这的确是很好的理由,很好的理由……”
我转过脸,靠在木柱上,心里乱到了极点。
“父王为了他的江山,害了暮辰,害了暮筝,连我这个一个独生的女儿,也拱手送给了他人,暮辰为了不让北燕国那样软弱可欺,为了那个无用的父王能有一个作为君王的骨气,数万军队掩埋黄沙,不懂军事的二哥叶方,得了兵符,大权在握却刚愎自用,北燕国数不清的大好男儿尸埋横谷关,他以为他保住了自己的江山,结果呢?却被自己的亲儿子逼宫,呵呵,真是讽刺,如今的黎国公跟我那昏庸的父王,同我那热衷权势的二哥又有何分别,血染长空,尸横遍地留下的江山,如山白骨,热血汇成的江河,染了多少血腥,多少英魂,而这些战死异乡的英魂,保住的却是一个如此的江山,如此的君王,如此一个为了自己的山河,杀尽自己子民的君王,一个连一口饱饭都给不了他们的君王……”
姬澈没了言语,一堆篝火,一弯明月,苍茫天地远处隐有狼嚎,盛乐城里,这家多年未有人至的酒肆里,我和他,三尺距离,却隔得宛如一个不可逾越的世界,篝火噼里啪啦的爆裂着,熊熊火光,几缕微风,透心般的凉。
我呆呆的坐在一堆荒草里,望着那如墨的夜黑,窒息的安静,暮筝,我儿时最好的玩伴,暮辰,我北燕国最忠诚的将军,最忠臣的守护者,现在的你们是否已经重聚,在另一个世界里远了这些争乱,远了这些恶心的利益,是我北燕王族对不起你们一家,也是我北燕王族,对不起那无数男儿鲜血洗过的锦绣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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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锦绣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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