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银海五人依照陈驼子所指方向,在山间行进,那道路初时尚且平坦,也不知翻过了几座山头,慢慢变得狭隘陡峭,两边树木也更加阴深。
天边一弯月牙,淡淡的像个模糊不清的印章,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
大约走了五六里路,忽然却听前方一阵淙淙流水声传来。
几人相视一看,心中大为欢喜,依照那陈驼子所言,那玉瑶村入口处,有一条溪流横穿,只须经过一座古桥便是村子所在。
转过山坳,果然见一座古旧的青石古桥,桥头两边长满野花,桥下流水在嶙峋山石间婉转流淌,泛着冷光。
桥面与流水相离甚远,看上去有些深不可测。
几人走近桥头一看,只见桥头右侧有一面石碑,半隐在野草野花之中,上面刻着“玉瑶”两字。
看来那陈驼子倒也没有说谎。
站在桥头,往另一端望去,只见此处却是一个地势平坦的山谷,葱葱郁郁的树林后,隐约可见数十座青瓦白墙的村舍。
几人见那山谷恬淡静美的模样,心里均不由想:“这里一派安逸祥和气象,哪像有什么邪祟作乱,看来那蜘蛛妖之说,确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捏造的了!”
对陈银海的猜测更加信了几分。
那陈银海也是颇为自得,指着那尚瑶村,笑道:“人家说夜晚阴气重,所以妖魔鬼怪才会昼伏夜出,不知今晚有没有机会与那蜘蛛妖会上一会?!”
那周轻山阿谀笑道:“怕就怕那蜘蛛妖知道陈兄要来,一早就龟缩躲藏,不敢浮头!”
那伍应华冷笑道:“的确,我们练的都是与人打斗比拼的功夫,只有陈兄练的是伏魔功夫,难得有机会用得上,那蜘蛛妖不出现,岂不浪费?!”
原来那陈银海的家学以拳脚称着,其中一套大力伏魔掌,更是赫赫有名。
伍应华语带机锋,那陈银海却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吁”的一声,策马前奔,另外四人紧跟其后。
那五匹高头大马,才过桥梁,没走多远,忽然却一下子惊恐万分地停了下来,似乎前面有什么厉害的野兽一般。
陈银海等人大吃一惊,连忙勒紧缰绳,出声安抚,那五匹大马仍然惊魂未定般,任由众人扬鞭击在臀上,也踌躇不前。
五人这才下得马来,用力拉着缰绳,想要牵马前行,那五匹大马却甚是抵触,荷荷乱嘶,死活不肯跟着过去。
五人中的两名女子,相较胆小,那伍应怡道:“大哥,马儿无故受惊,只怕此间确实有几分古怪,不如……”
伍应华尚未说话,那陈银海抢道:“不错,说不定前方林子藏着猛虎饿狼,才把这马儿吓成这样……诸位若是害怕的话,还是早早回去……”
伍应怡小声嘀咕道:“我也没有说害怕……”
伍应华却以为陈银海讥讽自己,道:“不错,前怕狼后怕虎的,成得了什么大事!”
当即把马儿系在一棵树下,率先往林中走去。余下四人也跟着系好马绳,追了过去。
林中一片死寂,除了忽然生出几分寒意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一行人表面虽然不甚在乎,实则已暗暗警备,但见林中隐隐绰绰,一路提心吊胆,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直到走至那村舍前,只见当前那户人家,门户大开,像是被人从外撞断门栓闯入。
几人壮起胆子,叫了几声,并无人应,才走了进去。
几人身负玄门正宗武功,内力不浅,也都练过耳目明辨之功,因为屋里虽是昏暗,也都看得清楚。
只见屋里布置摆设,除了蒙上了一层灰尘之外,并没有一丝凌乱,更别说打斗痕迹。
那床榻的蚊帐被放下笼罩,那被褥却掀开一角,就像是主人家半夜醒来方便,忽然就消失不见。
几人连续走了几家,皆然如此,只有最后一家屋里,脚印凌乱,地上更丢弃着几把衙门捕头用的腰刀,但同样也没有打斗痕迹。
其中一张椅子摔倒一边,倒像是其中一人,被吓着撞倒在地。
听陈驼子所言,大概来了十多名捕头,地上却只有五把腰刀,看来剩下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遭了毒手。
这些捕头的武功粗浅,要想把他们制服,倒也不难,但要想在一瞬间同时使他们失去反抗之力,五人自问谁也没有把握独自一人可以做得到,看来敌人不止一个……
五人正在思量之间,忽然来处远远传来一声悲鸣。
陈银海喝道:“不好!”当先冲出,其余四人也同样神色一变,跟着追去。
那悲鸣之声,正是他们绑在村外的五匹大马所发!
陈银海足不点尘,迈开大步,眨眼便来到了林外坐骑所系之处,但树干上只剩下几截断开的缰绳,哪还有那五匹大马的影子!
陈银海剑眉紧蹙,神情凝重,往四周查看,并不见有可疑的足印、血迹之类的。
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马儿杀死,并把它们的尸体运往别处,而且不留足印,这岂是人力可为?
难道是五个内力深厚、轻功高绝的武林中人所为?
盖因那马每一匹都有一两千重,武功再高之人,一人抬起两匹马,已是了得,更不可能抬着两匹马还能脚踏无痕,健步如飞。
一人抬着一匹马,倒还有些许可能。但他的武功修为,必然也已臻上乘。
陈银海自问还没这等本事,但家里的几位长辈,和其余四人家里的长辈,倒也可以为之。
这样说来,也可能是两人抬一匹马,那么说来敌人就有十个……当然也有可能四人抬一匹马,但是二十个人不在少数,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踪迹……
他心思转动,只听随后赶来的几人见此情形,也都大惊失色,那伍应华道:“陈银海,发生什么事,我们的马呢?!”
周轻山跃至蹲在地上查看的陈银海身边,沉声问道:“陈兄,可有什么发现?!”
陈银海摇了摇头,苦笑道:“对方能耐不小,看来倒是我们小觑了这玉瑶村!”
最后赶来的吕雪凤方才在那空荡荡的村舍中,已有几分发毛,此时见五匹大马离奇不见,更添惊恐,低声道:“难道真是有蜘蛛妖?!”
众人听她颤抖的声音,心里也不由一悚,那陈银海哈哈一笑道:“若真是蜘蛛妖,又怎会如此鬼鬼祟祟,只会趁我们不在才敢下手?!”
众人见他临危不乱,豪气万丈,丝毫不惧,也被他气势所染,心里略为安定。
那伍应华却忽然道:“我的妹妹呢?!吕雪凤,你和我妹一同在最后,怎么还不见她人影?!”
吕雪凤也是一愣,道:“她不是在……”伸手往身边一指,却哪里有人影?!
原来五人之中,两女的武功最差,反应最慢。那伍应华虽然担忧妹妹,但见她与吕雪凤平肩而行,心想两人轻功相当,彼此也有照应,才敢施尽全力,一心要赶在陈银海前头。
自家妹妹自家清楚,就算武功再差,此刻也应早已赶到。
见吕雪凤反应,大概妹妹确实与她一同赶到,不知怎地,却忽然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不由心里大急,大声叫道:“妹妹,妹妹,你在哪里?!”四处看了看,不在周围,便要往来路寻去!
那陈银海叫道:“伍兄莫急,切莫中了敌人的离散之计!”
伍应华骂道:“又不是你的妹妹,你当然不急!”
陈银海道:“应怡妹子心地纯善,待人真诚,她若有什么闪失,我心里也和你一般难受,不过越是危乱之际,越要镇定!
“我猜敌人不敢现身,而是声东击西,暗中偷袭,定然是斗不过我们五人合力,才迫不得已为之!若然势大力强,何用诸多计谋,直接强攻便是!若然此时我们五人分散,岂不正中下怀!”
他义正言辞,字字有理,伍应华一时无以反驳,道:“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快和我一同去寻回我妹!”
陈银海道:“伍兄稍安勿躁!”说着转向吕雪凤问道:“吕姑娘,我有一事想要问个清楚,请你仔细想想!”
吕雪凤惊慌未定点了点头,陈银海道:“方才伍姑娘与你一同,是来到这里才不见的,还是在林中你们就分开了……”
吕雪凤道:“我……不知道……”
伍应华怒道:“还在这里啰嗦干甚,在这里不见,和在林中不见,有何区别?!你们不敢随我回去,我一个人……”说着往林子冲了进去!
陈银海摇了摇头,跟了上去,周轻山与吕雪凤相视一眼,也追了过去。
四人在林中一阵翻找,哪有伍应华踪影,又到村舍中找寻了一番,皆无所得。
伍应华与伍应怡兄妹情切,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指着那林中叫骂道:“天杀的蜘蛛妖,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还是装神弄鬼的盗匪强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就冲老子来!”
一边叫喊着,一边捡起几块大石头,往林中丢去,只听扑通扑通几声,山间除了自己的怒吼声回响,又无动静。
陈银海、周轻山、吕雪凤三人见他面目狰狞,状似癫狂,均不敢向前劝说。
伍应华把周边可扔的东西,尽数砸向那树林了,仍难以消气,冲进屋里捡了把腰刀,叫道:“妹妹,是哥哥没照顾好你,你不用害怕,哥哥这就来救你!”大喊道:“蜘蛛妖,大爷跟你拼了!”
冲向那片林子,朝着当前一棵大树,运起全身功力,往树干一砍,只听当啷一声,那腰刀断成两截,那大树也咔擦咔擦地往一边倒下。
倒下的树冠之中,一团盆大的黑影,飞速移动,伍应华眼疾手快,举起手中剩下的半柄断刀,朝那黑影投掷而去。
只听一声闷响,那短刀把黑影钉在地上,溅出一片又青又白的汁液,臭味难闻。
那黑影发出呲呲声响,十多只脚不停颤动挣脱,最后缩成一团。
伍应华走近一看,却是一只长满绒毛、脸盆大小的蜘蛛,不由狂笑道:“哈哈,你这蜘蛛妖,让你把我妹妹捉走,这会还不死在我手里!快说,你把我妹妹藏在哪里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脚踩在那刀柄上,把断刀踩得更加深入。
陈银海、周轻山、吕雪凤见他用一把普通腰刀居然把那腰粗的大树砍得倒下,心里已是惊讶,心想:“这人虽然粗鲁,内力却是醇厚!”
但见那树冠之中,竟然藏着如此大的一只蜘蛛,更是惊讶,见那蜘蛛恐怖模样,更是寒毛倒竖,不由面面相觑。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难道真的有蜘蛛妖?!”
那伍应华狂怒之下,却并无一丝害怕之意,道:“好,你不说,我就把你剁成肉饼!”说着便要抽出那断刀,往那蜘蛛砍去。
陈银海急道:“不可!”却已然来不及阻挡。伍应华才抽出断刀,双眼却猛然一暗,竟是那蜘蛛跳到脸上。
他吓了一跳,双手捉住那蜘蛛往地上一砸,一阵乱踩乱踏,那蜘蛛已然被他踩成一摊烂泥烂肉,死得不能再死!
他出了一口恶气,加上额头上一阵疼痛,脑袋昏昏沉沉的,反而恢复了几分神志。
陈银海上前问道:“伍兄,你没事吧?!”
伍应华答道:“我没事……”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陈银海与周轻山连忙扶住,一人一边,将他抬进就近的一间村屋里,放在大厅的椅子上。
吕雪凤从屋里找出一盏简陋的碗油灯点亮,用小刀把伍应华额头上两点豆大的伤口割开,挤出鲜血来,又掏出药粉敷上。
陈银海也将自身携带的一瓶解毒丸拿出,与周轻山、吕雪凤两人一同喂他服下。
一通忙活,但见伍应华呼吸悠长,雄浑有力,并无性命之忧,只想那蜘蛛只是长得硕大恐怖,毒性却不十分厉害。
周轻山想起那蜘蛛模样,心有余悸问道:“陈兄,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妖魔鬼怪不成?!”
陈银海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怀疑了……人家说这灯笼山之所以叫灯笼山,是因为从前这里妖气蔽日,白天进来,也要提着灯笼才能辨清方向……只怕,唉……”
“那眼下该如何……”
“只能想办法熬过今夜,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地,回去把我们家那几个老东西一同请过来了……他们武功通玄,就算是妖怪,也有一战之力……”
他话音未落,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女子的咯咯笑声,那笑声十分悦耳,单从笑声之中,就可以让人想象出一定是一位长相出众的年轻女子。
只听那女子道:“难道你以为你们还能离开此地?!”
笑声已是动人,说话声音更是婉转,便是威胁人的话,听起来也如情人密语一般。
陈银海和周轻山、吕雪凤三人大惊,以三人耳目之聪,居然连头上什么时候藏了一个人也不知道。
举头望去,却一下子都吓得腿软了,即是英雄豪气如陈银海,也不由手脚冰凉,四肢瘫软,几乎站立不住。
只见那屋顶之上,屋梁间结满厚厚蛛网,蛛网上挂着几个人形丝茧,那几人的脑袋露出外面,面部瘦骨嶙峋,脸颊凹陷,显得眼睛像突出的死鱼眼,眼珠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然,最恐怖还不是这个,而是屋顶最中央,几只脸盆大小的黑色蜘蛛簌簌散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那张脸慢慢地伸过来,满头青丝散开,笑盈盈地看着三人。
这是一张说不上倾国倾城,但是绝对令人一见难忘的脸,如果在别的地方看见,一定会让陈银海和周轻山,甚至身为女子的吕雪凤都心动不已。
可惜,这张如此动人的脸,却长在一只八脚伶仃、足有数米之长的黑色蜘蛛身上。
或者说,这个丑陋的、令人作呕的蜘蛛却长着一颗美人的头;
或者准确的来说,这是一只长着一半女人身子、一半蜘蛛身子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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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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