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仓库，午饭时分。

    虞小象收拾完饭盒，随手扯掉满是灰尘的工帽。

    开始坐在废旧机器前，调试红外线探头。

    经过瞿江的几次电流调整，红外探头现在对手指粗细的物体，有了精确的反应。

    这是好现象！

    虞小象盯着眼前的宝贝，觉得科技创新一等奖，再朝着他们四人小组招手……

    她秉着呼吸，用螺丝刀调整探头间的距离。

    她的头发有点长了，丝丝缕缕的往探头上打。她随手找了一根铅笔，三两下绕过头发，斜插进去。

    凌乱的头发瞬间变成整洁的发髻。

    瞿江凑了上来。

    相比于韩冬为什么打自己，他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螺母磨损，你怎么知道？”

    虞小象石化了。

    她收回螺丝刀，转身看了一眼瞿江。

    这家伙就像等待老师解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凝视她的眼眸。

    “机器无缘无故的罢工，总不就是那几个原因。”

    虞小象一一细数，用排除法。

    “没有突然断电，肯定不是保护装置烧坏了。接下来，就要看是否松动，我也检查过了，一切状态都良好。”

    她指了一下废旧织机，

    “那就只有内部结构卡住，才能产生空转，但带不动织机的情况。”

    面对虞小象的解释，瞿江虚着眼睛。

    半晌，他摇头，

    “不对，我问过我爸爸。他对这这批东北产织机的设备情况很了解。当年，这批设备就是他们接进厂里负责安装的。”

    虞小象心虚，捏着手往后站了一步。

    “什么不对？”

    瞿江目光灼灼，

    “我爸爸说，这种内置螺母出现问题，只有拆机才能知道。”

    他掏出那枚磨损的螺母，摆在织机上。

    “你没拆机，为什么会知道？”

    瞿江眼底，疑问色很浓。

    服了！

    虞小象长出一口气……

    理工男就是这么爱较真是么？

    萧鹤年也是理工男，较真的程度比他还要恐怖一些。别紧张，虞小象，面对这种人你是很有经验的。

    毕竟萧鹤年那种鬼难缠，不也趟过来了么？

    她自我安慰。

    “那个，你怎么知道我没拆机？”

    她清了一下嗓子，

    “我运气好啊。我躺在机器下面，刚拆开护板，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就发现这颗螺母不对劲。”

    瞿江大脑飞速转动，回忆昨天自己修织机是螺母的位置。

    他眯起眼睛，眼底的疑惑更重。

    “嗙！”

    一声巨响，从大门口传来。

    齐燕踹开门，铁皮门正撞在墙上，砸的墙皮扑簌簌的往下坠。

    “好啊！”

    她风风火火冲着虞小象来，一把抢过螺母。

    “我就知道，织机怎么好端端的坏了！几十年都没问题的，你一上班就要坏……”

    她叫停所有人，扯着虞小象来到她的织机旁。

    她重重拍了一下织机，

    “你消极怠工，破坏机器，你破坏生产！”

    齐燕不解气，叉着腰，眼中的妒火蹭蹭往上窜。

    “你妄图开历史倒车！你是车间的罪人，是工厂的罪人！”

    ……

    哈！

    虞小象无语。

    已经1986年了，齐燕还妄图给自己扣大帽子。

    车间外，人越聚越多。

    众人之后，还有一波人。

    他们是市政府带领的港商考察团，领头是市委领导，正是昨天去了萧家的副市长汪南国。

    周厂长正要制止，汪南国扬起手，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大家一起欣赏一下嘛。”

    话音闭，他的脸色骤冷。

    他怎么也想不到，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这些老一套的帽子工具。

    “你说啊！”齐燕预感自己赢了。

    虞小象一言不发，完全就是被自己的威慑所折服，她心虚，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韩冬，你看看吧，这就是你喜欢的花瓶。

    屁用没有！

    虞小象懒得和她废话。她从织机上，拿出自己这两天的工作记录。实际入库的布，长度一共84米，虞小象属于超额完成工作量。

    “这是消极怠工？”

    虞小象亮起工作记录手册。

    车间里的工人们纷纷响应起来，

    “齐燕，你凭什么说她消极怠工？证据就在这儿，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言论。”

    “没错啊，信口雌黄可不行。”

    ……

    车间里人声鼎沸。

    齐燕震惊了。

    她拽掉自己的袖套，乓的一声抽在机器上。

    刹那间，车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这算什么证明，破坏机器就是破坏机器了！”

    她指着虞小象，掏出抢过来的螺母。

    她两指夹住螺母，高高举起，

    “大家看看，这就是证据。

    瞿江刚才和她的对话，我都听见了。瞿江说，这是瞿总工的话！如果不拆机器，她怎么能知道是这么螺母有问题呢？”

    齐燕仿佛拿捏住了一切，

    “你就是破坏生产！”

    虞小象一个白眼翻过去，齐燕这是想借着瞿总工的名头，压死自己呢。

    她决不能软！

    虞小象上前一步，扯住了齐燕，按住她的脑袋往下压。

    “来，我带你看看，我究竟是怎么发现螺母有问题的。”

    在大家的验证下，虞小象躺在机器下面。

    她用螺丝刀拆掉起一层挡板，里面的电线全部暴露了出来。就在虞小象还要往里探的时候，瞿江上前。

    他狠狠瞪了一下齐燕，对虞小象说：

    “出来！别拆了，这机器几十年了，再拆就真的坏了。”

    他扯住虞小象身下垫着的木板，强行把她扯了出来。

    瞿江脾气很好，为人随和。

    但发起火来，大家不免胆战心惊起来。

    “瞿江，你什么意思？”

    瞿江摘掉眼镜，

    “你中计了。”

    他冷笑，

    “我和虞小象说那番话，就是为了引你上钩的。你不是想整治虞小象么？被工作记录戳穿，马上有使坏心眼了？”

    他语速很快，丝毫不给齐燕喘息的机会。

    “还想骗她继续破坏机器，再给她扣一个大帽子？”

    齐燕懵了。

    虞小象也懵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书呆子一样的瞿江，到有急智。

    “让让。”

    车间的大铁门外，传来周厂长的声音。众人见他来了，纷纷退让出一条路。令人震惊的是，周厂长微微躬身，让出来另外一个男人。

    虞小象透过人群看去，眼睛微微眯起。

    汪南国……

    “万大鹏呢？”

    周厂长的声音威严。

    “在这儿！”

    厕所方向，万大鹏整理腰带，匆匆忙忙跑出来。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引得车间的工人们窃窃私笑。

    “这女的哪来的？”

    周厂长不留丝毫情面，

    “我记得虞小象的这组的组长，不是她吧？”

    万主任两头堵。

    自己不能得罪周厂长，也不能得罪韩冬啊……

    可是……

    他眼睛一转，瞟向周厂长身后的男人。

    这人，

    气度不一般啊！

    韩强，对不住了。

    万大鹏狠了心，

    “齐燕是韩厂长调过来的，特意吩咐放在这个位置的。”

    此时，虞小象看向汪南国。

    她注意到，汪南国眉眼间，隐隐的有些异样。

    “胡闹！”

    周厂长指着齐燕，

    “这种人就是余孽荼毒！怎么能留在厂里搅乱生产，今天就给我离厂。”

    万大鹏不住点头。

    他很精明，见韩强惹了众怒，他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周厂长，新组长的人选？”

    周厂长一个冷眼翻过去，

    “之前那个组长呢？让她回来工作！”

    一旁，刘念激动坏了，

    “报告厂长！钱英组长回家探亲了，这两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妈呀！

    意外之喜。

    虞小象眼眶越来越红。

    人群后，江朝宗嘴角斜钩。

    他心中呢喃，虞小象啊，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儿啊……

    萧鹤年看上的女人，还真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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