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鹤心直口快，发出疑问：“那又是何物？”

    “怎么说呢....”露曦握拳托住下巴，陷入思考。

    见此，钟离轻咳一声，随后抬起手指向客桌：“坐下慢慢聊吧。”

    “好的。”

    “坐，”钟离看向申鹤，语气温和：“随意坐。”

    “好。”

    陶瓷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钟离拿出了三幅茶具，随后拿起茶壶，说道：“如今会客室常备热茶，这点甚是不错。可能会聊挺久，我们先润润嗓子。”

    说完，便要往二位杯子里倒茶。

    露曦立刻蹦了起来，伸出手拦住了钟离的动作：“您等等，我来我来！”

    茶斟上后，露曦如释重负的坐了回去。

    落座后，钟离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用盖子轻柔拂开浮沫，慢悠悠的品了一口，“..不错..这是今年刚到的新货，你们也尝尝。”

    露曦微低头闻了一下，点头：“很香。”

    “我不懂这些....”申鹤举杯喝了一口，回应道：“很好喝。”

    “无妨。”钟离放下杯盏，伸出手示意：“好了，露曦，你可以开始了。也与我讲讲吧，你的计划。”

    刚刚还轻松的氛围顿时严肃起来。

    露曦抬起脸，点头：“我知道了。”

    “那...我就接着刚刚的问题了。密钥，一串信息编码，可以理解为解开秘密信息的钥匙。”

    “钥匙...”钟离思索片刻，“堂主吗。”

    露曦点头：“嗯。我本来还想胡堂主是如何进入封印地的，如果是这样，那就说的通了。”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事物代代相传吗，”申鹤摇头，“难以想象，你的能力还能做到这种事情？”

    “这，如果有稳定遗传的性状的话...”胡桃那双奇特的眼瞳在脑中一闪而过，露曦蹙起眉，看向钟离：“帝君？”

    钟离摇头：“为了封印稳固，你也将我的一些关键记忆一起封存了。因此，我知道的信息不比你多。”

    “封存...所以你们的记忆呢？”申鹤摊手。

    记忆......

    露曦瞪大眼睛，噎住了。

    看着她说不出话的模样，钟离又喝了口茶，沉声道：“不急，慢慢整理思路。”

    “不，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露曦眨眼回神，低头看向茶水：“是胡堂主看见的那棵树......”

    “嗯......”

    钟离双手抱胸，眼神思索。

    “我一直以为，它毁在了我同样不记得的层岩巨渊一战，并没有在意。现在看来，是被夺走了。”

    她指尖抚摸着杯口，恍然大悟：“怪不得您说我一直在使用能力，原来是它一直在工作，不过不在我的掌控之下了...”

    “这是很容易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露曦摇头：“可能是那时候，我死了。以至于完全失去了控制权。”

    申鹤的眼睛瞪大了。

    钟离点头：“毫无意识波动和生命气息，确实相当于死亡。”

    “嗯，幸好做了多重准备。即使它掌控了那片空间也出不来。本来也没什么关系，然后我醒了。”

    露曦摸摸脑袋：“母树与我直接相连。最大的内鬼依然是我自己，被摆了一道啊...”

    搞了个防火墙，然后被黑了......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隐隐带着怒气：“...借此，祂改动了我的记忆，想让我重蹈覆辙。”

    “现在想来，那份卷宗上的内容也同样被篡改。哪怕失忆，我也是知道的，我绝对不会留下让堂主前往封印地这种信息的。真是恶劣的手段......”

    不过转念一想，为什么要留下完好的锁孔与钥匙。这看起来就像是，手下留情了一样。

    阿..诸....

    低垂着眼帘，少女的眼内出现迷茫。

    她想起了从夜兰手中得来的灵木内，获得的零散片段。

    这般异常的存在，自己为何能与之相处的愉快。说起来，雪山上，那个分身说，祂疯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疯了——这两个字，意味着，之前是另一种状态。

    等等，也许......

    申鹤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跟我说去种树，就是这个？”

    露曦回神，点头解释道：“嗯...是的。这个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东西，我称之为...母树。来帮助我更好的发挥力量。除此之外，我也把它当成储存器使用。“

    “我的内在，就是灵魂，只是正常人类的容量，它可以帮助我处理这些超量的信息。我将百年之前的记忆储存在其中，降低负担....话是这么说，但，它对我不是必须的存在。”

    “也不是和平时代需要的东西...因为它的存在一定会对周遭造成影响。”

    “胡堂主找到的卷宗，加上之前在群玉阁上使用的法器，都是其枝丫制作而成。那应当是我最称手的一把，所以带在身边...如果还在的话，栽种就方便很多了。太可惜了。”

    露曦惋惜的叹口气。

    “我们预想到了这种情况，”钟离伸手：“你苏醒时，说过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

    露曦点头：“祂直接对我的本源下手，加上缺乏对照，仅凭我自己自然发现不了。后来，魈对我发出质疑，我才意识到，突破了祂设下的虚假屏障。”

    虽然还是带来不小的麻烦就是了。

    等等，说起这个...对了，自己答应给荧的报酬还没给。就说忘记了什么事情嘛....

    想起这个，露曦皱了一下眉。

    不会，真的上了年纪吧......不能吧，长生种不是更加看重心理年龄的吗。

    看着露曦飘忽不定的眼神，钟离沉声道：“你想好了？”

    露曦回神，认真道：“是的，现在的我需要它。”

    “......”钟离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又睁开，“没有别的方案了吗？”

    “嗯，拿最近的来讲，我需要它来揪出隐藏在地脉之中的窝点。”露曦思考片刻：“还有，等胡堂主完全恢复，我会取走她身上的印记。这太危险了，她...不能再参与其中。”

    钟离点头，赞同道：“也好，稳妥的做法。”

    申鹤低头又抬起，眼神担忧：“那棵母树被夺去，听你说的， 祂能通过这个来影响你。现在还是这样吗，有什么方法可以避免？”

    “这个的话，不用担心了。在一位名叫阿贝多的炼金术士的帮助下，我现在可是重获新生！”

    露曦单手叉腰：“恢复出厂设置，崭新出炉！完全断开了这层联系。”

    死而复生。

    随后，她尴尬的挠挠脸：“只是，那些存储的信息就没办法了，除非重新夺回来。那个，帝君...”

    钟离摇头：“无妨，只是一些细小的碎片罢了。讲一讲你日后的计划吧。”

    露曦将夜兰发现的特殊石块与伪人这件事简略说明了一下，随后道：“我大概明白祂想做什么，但还是要等她们的调查结果再做打算。目前就是，重新栽种母树。”

    “也好。”钟离点头，随口道：“对了，露曦，你与那位异乡人相处的如何？”

    “怎么了？”露曦眼珠子一转，''哦''了一声，拍拍胸脯自信道：“帝君不必担心，我们关系很不错。她对璃月的态度非常友好。”

    “如此便好。”

    虽然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钟离轻微的吐出一口气，看向早已平静的茶水，眼瞳幽深：“继续保持友好关系。”

    “是！”

    “锚是什么？”

    申鹤冷不丁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锚？”露曦疑惑：“这是什么？也是和这个有关吗，你从哪儿听到的？”

    不知从何说起的申鹤沉默了。

    “....今日就到这里。露曦，去沉玉谷与碧水源的交界处，那边气候适宜人迹罕至，最好不过了。好了，去忙吧，稍后我也该处理一下堆积的事物了。”

    钟离率先起身，伸手抚了抚压皱的衣裳。

    就在二人打开门准备踏出往生堂的那一刻，钟离叫住了申鹤。

    “稍等，申鹤小友，我们再说几句。”

    露曦眨眨眼，退回几步，扭头看向钟离：“帝君还有什么吩咐的事情吗？”

    钟离沉默几秒，说道：“寻找合适的位置不容易，可以的话，距离岸边远一些。露曦，你可先行几步。”

    “啊？”

    露曦指着自己，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看钟离，看看申鹤。

    这是..支走自己？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吗！！

    申鹤摇头拒绝：“我们一起走。”

    钟离握拳，“咳。”

    “我知道啦...”

    幽怨的看了一眼二人，露曦闪身出了往生堂。

    看着门关上，钟离向申鹤提出了一个与之前话题没多少关系的问题：“你是否打听过民间关于露曦的各种事迹？”

    申鹤点头：“嗯，记载甚少。”

    “这是一回事。你是否发现，这些事情，皆是发生在魔神战争期间。”钟离双手抱胸：“进入和平时代后，除了五百年前层岩巨渊一战的目击记录，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载。”

    申鹤皱起了眉：“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刻意提起，所以这些空白的时光，究竟是？......

    “封印建立在母树之上，这是确凿的事实。”钟离摊手：“也就是说，为了维持封印，往后的时日，露曦都处在时刻发动能力的状态下。”

    “这就是我叫住你的原因，种下母树后...”钟离斟酌着用词，慢慢道：“她会出现一些变化...我觉得，还是事先与你说明一下才行。”

    “什么变化？”

    “首先，就是观念。”钟离陷入回忆：“她这副充满活力的样子......是由于先天不足产生的一种保护机制，她真正的记忆只存在大约百年，因此许多观念，偏向于短生种。”

    “对事物依然保持热情与好奇心...对周身的变化高度敏感...”

    钟离捏住下巴：“而母树补足了这个缺点，所以，她...会变成真正的长生种，自我遇见她以来，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我们不能忽视时间在心灵上留下的痕迹，一种钝感与平淡。”

    “你..会感受到这种割裂感。”

    真正的长生种.....

    长生......

    “但..她依旧是露曦，不是吗。”

    “.呵..是啊。”钟离欣慰的闭了一下眼睛，温声道：“是我多虑了。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一点。”

    “她说过，母树会对周边造成影响，确实是这样。”钟离神情严肃：“她本人也是如此。虽然没有母树那么强烈，但普通人依旧会被卷入她奇特的领域之中，十分危险。所以...她不能出现在人群之中。”

    “只能待在荒无人烟之地。”钟离摇头：“现在的她，应当也是忘记了此事....对了，你刚刚说的''锚''。”

    “您知道吗？”

    “略懂，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有时候，我会进入露曦的记忆之中。”申鹤垂眸回忆道：“是一个女人说的...”

    不过她记不清楚那个人相貌了。

    “原来如此。就像我刚才说的，她真正的记忆不过百年。越往前，越是简略，越是模糊。非印象深刻的事情是想不起来的。不过你看见了，说明是存在的。等母树栽种成功之时，让她告诉你。”

    钟离摇头：“比起我，还是询问她更为准确。”

    “好。您知道的很多。”

    “也是并肩行走过千年的老友了，自然知晓一些辛秘...”钟离沉声：“曾经，岩神就是她的锚，不过现在大抵是失效了。”

    申鹤疑惑：“可是，您还站在这里。”

    “这是一种概念。在璃月港，名为摩拉克斯的神明已经逝去了。在下只是往生堂的一位客卿。”

    说到这里，钟离陷入思考。

    不知申鹤否能承担起这个职责......看来得去找留云一趟了。

    “母树被篡夺，不知道还留下多少记忆，她若是不记得此事，你来提醒她一下，避免造成不应当的麻烦。”

    申鹤离开后，钟离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仙与人的抉择。

    还是变成了这样。

    最喜欢热闹的，不得不离开人群，真是造化弄人。

    神之眼，那可不单单是神明的视线啊，是映照在虚假之天上的既定之物。

    而现在，出现了一个变数。旅者，她带来了新的可能，新的结局。

    “...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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