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衣堂后院，数百个孩子挤在一起，有的哭喊，有的木讷，还有的缩着身子瑟瑟发抖，脸上满是迷茫恐惧之色。

    台阶上，顾长青面无表情，心里格外沉重。

    一下救出这么多孩子，如何安置反而成了问题。

    污衣堂能够在齐恒府中横行霸道，自然不可能救这么一点人手，消息一旦传开，整个污衣巷的乞丐都会蜂拥而至，甚至顾长青的感知范围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乞丐。

    他们手持凶器，目露凶光，一点一点的靠近污衣堂，宛如一头头凶狠的恶狼。

    如果是顾长青独自一人，自然无惧这些乞丐的包围，可是身边跟着这么多孩子，哪怕顾长青实力超群，也无法面面俱到保护这些孩子的安全。

    要是那些乞丐抓住这些孩子威胁，自己是杀人还是救人？又或是独善其身？

    果然，自己还是不够聪明，这种动脑子的事情显然不太适合自己。

    顾长青暗忖无奈，准备将孩子藏在院子里，然后独自一人杀出去。只要将外面的乞丐统统杀掉，这些孩子自然也就安全了。

    嗯，很朴素的想法，也非常符合顾长青的性格，不用想太多，莽就完事了。

    “其实，大人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计划好了退路。”

    桑俞突然开口，似乎察觉顾长青的心思。

    不得不说，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的确比普通人更能揣摩人心，也更懂得进退。

    至少，顾长青无法将桑俞当作孩子看待。

    “你们有什么计划？”

    “回大人话，我们在茅房后侧挖了一个狗洞，可以直通污衣巷后街。我们原本的计划弄就死这些乞丐，然后偷偷从狗洞爬出去，逃离此地。”

    说罢，桑俞将顾长青带到了那处狗洞。一处十分狭小，刚好只够小孩子爬行通过。

    为什么不翻墙？

    因为墙外就是污衣巷，跑不了多远就会被那些乞丐发现，到时候以他们的体力和速度，根本不可能跑过那些乞丐。

    从这一点来说，桑俞算得上心细入微了。

    顾长青见此场景，忍不住点了点头，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呃、你叫桑俞？”

    “是的大人。”

    “你们离开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还没想好。”

    桑俞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而后变得坚定。

    他不会迷茫，也不能迷茫。

    他一定要离开这里，因为他有必须要去寻找的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自己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个小女孩给他帮助和鼓励，让他在冰冷的人间感受到一丝温暖。

    只可惜，那个小女孩也被卖去了花楼。

    而其他孩子同样想明白了，只要能够离开这里，哪怕死在荒野之中都不后悔。

    这里是魔窟，也是地狱。

    沉默片刻，顾长青忽然开口道：“离开以后，你们就去报官吧。”

    “报官？！”

    桑俞先是愣住，而后摇了摇头：“官官相护，没用的……我们有同伴试过，可是最后那人被活活打死了，尸体就挂在污衣巷的巷口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去了报官了。”

    “接着。”

    顾长青将朱雀令丢给桑俞：“你应该听过镇武司吧？这是镇武司的令牌，你拿着这个去报官，寻求庇护，他们不敢乱来。”

    “这……”

    桑俞看着手中的令牌，面露犹豫之色。

    顾长青将手压在桑俞瘦小的肩头，认真道：“我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公道，如果官府给不了你们……我给。”

    桑俞对视着顾长青的目光，心中莫名生出一抹暖意。

    能够在污衣巷中活着长大，桑俞已经很难去相信别人，哪怕周围的这些孩子，大都是相互利用，为了活命抱团取暖罢了。

    可是看着顾长青真诚清澈的眼神，桑俞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大街上随随便便偷取的一个少年，便是凶名赫赫的镇武司大人。而且对方看上去很温暖，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凶神恶煞。

    “谢谢大人。”

    紧握着令牌，桑俞开始安排小孩子们钻沟通离开，而外面的乞丐越聚越多，随时都可能闯入污衣堂内。

    又过了片刻，孩子们陆陆续续的离开，部分身体残疾行动不便的孩子，也被大点的孩子带走，最后才轮到桑俞。

    “对了大人，我们走了，那你怎么办？”

    桑俞突然停下，有些担心地看着顾长青。

    尽管顾长青表现出了惊人的战力，可是污衣堂的乞丐很多，桑俞还是担心顾长青应付不了。

    “你快走吧，我还要去杀人。”

    顾长青语气淡漠，仿佛杀人对他而言就像请客吃饭那么简单。

    污衣巷这个地方太污秽了，少年想给那些被伤害的孩子讨个公道，就如同他说的那样，自己都快要死了，还不能任性一回吗？

    桑俞从顾长青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浓烈的杀机，好似千古不化的寒意。

    “大人，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顾长青，古道长青的长青。”

    这次顾长青没有用别名，因为他希望这些孩子能够记住这些个名字。

    有些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就会生根发芽，最后成为他们心中的参天大树。

    目送孩子们离开，顾长青转身朝着污衣堂外走去。

    ……

    “死瘸子，秃毛子，歪脖子，你们怎么说？”

    “老祖宗多半被人害死了，咱们肯定要给他老人家报仇！”

    “没错，咱们污衣堂的人，人穷志不穷，最是讲义气。”

    “义气归义气，可是齐恒府的污衣堂，今后谁说了算？”

    “蛇无头自然不行，要不咱们就立下君子之约，谁要是为老祖宗报仇，今后这里就谁说了算。”

    “据说对方只有一个人，应该是把江湖好手。”

    “怕什么！咱们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就是就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

    “可以。”

    “同意。”

    几名年长一点的乞丐齐齐点头，他们都是污衣巷的“长老”，对于“老祖宗”这个位置自然垂涎已久。

    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岂会错过。

    “谁先上？”

    “说不定里面有埋伏，不如先来一招投石问路。”

    “怎么弄？”

    “撒毒粉！”

    “好主意！”

    众人眼睛一亮，立即叫来其他乞丐，准备往污衣堂内部投掷毒粉。

    正当这时，污衣堂的大门缓缓开启，一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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