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即使手臂遮挡也无法阻挡它们的流动，顺着他瘦削的脸颊缓缓下滑，滴落在枕头上，留下深色的泪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等到老医生再次端着吃的东西走进来的时候，江明望好像已经自己调整好了情绪，整个人简直正常的不像话。

    老医生看到江明望这个样子，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江娃子，吃东西吧！”老医生把食物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

    江明望点点头，然后走到桌前坐下来开始吃饭。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仿佛要将所有的味道都品尝出来。

    老医生看着他正正常常，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江明望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少了些什么。

    老医生心里想着：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对于老医生来说，只要眼前的人没有想不开，能够好好地活下去，那就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就是他的表现有点太过于正常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明望看似吃了好大一会儿，可认真看的话，其实根本就没吃几口。

    “徐老，我想知道青禾……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江明望端着吃的东西，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提起青禾两个字时，眼眶却一下湿了，只是哽着没有流下眼泪。

    老医生本来都太想提，怕引起他的难过，没想到他还是自己问了，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跟他说一说。

    “就在大概一周前吧，大半夜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赵家那里就突然起火了，火势很大，去了很多人一时半会都没能把火给扑灭，那场大火燃烧了很久……”

    老医生说到这里看了看江明望，见他还是在低着头扒着碗里的吃食，没有什么特别偏激的情绪，就继续说了下去。

    “大火在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被扑灭了，只是赵家的二娃子……青禾，没有出来……”

    老医生说到这里，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他不是村里那群爱说闲话的人，对于他们传出来的那些无稽之谈，他是听不下去，也不会相信的，也没必要再给眼前的人徒添悲伤。

    他知道，要给江明望一些时间和空间，索性就走了出去。

    他很清楚的看到了他拿着筷子颤抖的手，还有一滴一滴落进碗里的水渍，年轻人都是要面子的。

    江明望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过什么值得他所需要担心以及难过的东西，所以才让他遇上了赵青禾。

    不过遇上了就遇上了，他甘之如饴，他做了他能做的，可是为什么，最后要给他们这样的结局。

    小蠢货那么一个怕痛的人，你要他怎么忍受着烈火一点一点的灼伤，最终被活活烧死。

    江明望不敢想象，当时的他该会有多疼啊……

    到了晚上，江明望摸黑回了赵家，因为房子被烧了一部分的原因，赵家人现在借住在邻居家，只是白天回来维修一下，所以到了晚上，家里基本都是没有人的。

    江明步履沉重地来到那块被烈火肆虐过后、变得乌漆嘛黑的土地上。他缓缓蹲下身子坐下，目光空洞无神，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他就这般如木雕泥塑般呆呆地枯坐着，夜空中繁星闪烁，璀璨的光芒洒在他身上，却无法照亮他心底的阴霾。

    周边嘈杂的声响此起彼伏，像极了那一夜。

    只是，如今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本以为他会在这孤独与寂静中一直坐到天明，谁曾想，后半夜，尚未入睡的赵父竟出现在这里。

    “是江知青吗？”

    白天的江明望没有仔细看，现在就着赵父带来的光亮，他才发现，短短几个月，赵父的鬓角都白了不少。

    “赵村长……”

    “你是回来找青禾的吧？可惜了，这孩子福薄，本来都快等到你了……”

    赵父好像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可是现在这还重要吗？

    仿佛南书离去这件事，也给了这个男人很大的打击，面对着江明望这么一个陌生人，就算没有得到很积极的回复，他也在把这么一久心里藏着的事缓缓说了出来。

    “你知道吗？青禾这小子，小时候长的弱唧唧的，还没有他妹妹长得壮实，人家别人都说不好养活，没有福气。

    …………

    我好像又太看重面子，怕别人说这说那的，一直对他很严格，让他很不开心的长大了！

    我应该算是一个很差的父亲！

    他当时说出来他喜欢男人的时候，我是不敢相信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得这种病，这要是被别人知道怎么办？

    可是仔细想想，我又凭什么来说他？

    江知青，我是不是醒悟的太晚了……

    …………

    你说，要是你走之后，我们没有把柴给搬回那个房间，火是不是就不会烧那么大，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我的二娃子，今年也才二十多啊……”

    赵父说了很久很久，而此刻的江明望，则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赵父讲述关于赵青禾的点点滴滴。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他错过了那么多......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只能默默地听着，想让这些故事填补他心中的空缺。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他回到过去，他一定会选择早点出现在小蠢货的世界里。

    那样的话，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等到赵父说了差不多之后，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枯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回忆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其实还有很多，老医生和赵父都没有对江明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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