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你在搞什么飞机？”朱九奋力挣脱王一的钳制，驻足于楼道口转头不解问道。

    王一手指放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而后用眼神示意朱九边走边说。

    很快，八楼楼梯间的灯光亮起，王一的声音蓦然响起，“朱九，眼看着你就要去筹策大学建造的事情了，我们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临别之际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都大男人，难不成还要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和你道别吗？”

    “哦？你的意思是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喽？”王一嘴角上扬，脚步不停地紧跟着朱九往楼下走，“七楼。”

    “我知道这是七楼，要是走电梯现在估计已经到一楼了，”朱九的语气略带埋怨。

    “你说你是受王化年交代回国建造学校，这点我是信的，可我不信王化年只交代了你这一件事情。六楼。”王一没有理睬朱九的埋怨，仍旧将话题往后者此行的目的上面引导。

    “你就是心思太重，从小你就这样，一件平常的小事非要往很多方面去想，到头来发现自己想多了，除了浪费脑细胞一点收获都没有。”

    “深更半夜撬锁造访，来之前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下，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仍旧要做这种让我起疑的行为，这是为什么？五楼。”

    两人你一问我一答，说话的语气都很慢，极尽沉稳。

    “好久没撬过锁了，突然心血来潮想找寻一下当年的自己，”朱九双手一摊，很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是吗？为什么进门后不开灯？四楼。”王一再次出声询问。

    “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出场才符合我的气质。”

    “在我刚进门之际你点了一根烟，大几口抽完之后将带着火星的烟头弹向了我，然后在我躲烟头的瞬间向我出手。你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主动进攻只会自讨苦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身为老千，这可不是你的性格。三楼。”

    王一这话一出，朱九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他眼珠一转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今天的你究竟成长到哪种地步了。”

    “记得八年前你教我千术的时候曾和我过，世界上任何不合理的事情发生都有它必然会发生的理由。赌局之上只要不合理的事情出现，一定要多加留意，对方的每个动作、口中的每个字都有可能是掩饰出千的钩子。”

    “人生在世若经历一场以生命为筹码的赌局，只有烂赌狗才会下没有意义的筹码，你是烂赌狗吗？二楼。”

    王一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冷，在说出二楼的同时他停住了脚步，双手抱于胸前似神灵睥睨凡人般看向朱九的背影。

    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朱九当即驻足回望，此刻的他脚下还有四层阶梯到达一楼的尽头，当看到王一冰冷的眼神时，他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王一，这马上到楼下了，不多走两步送我出去吗？”朱九强子压下心中的悸动，故作冷静地扯开话题道，但是他却再也不敢往下一层楼梯迈出脚步了。

    “十楼到一楼每层楼二十七层台阶，总共二百七十阶。朱九，我给了你很多时间来向我坦白今日的意图，可是这二百六十四层台阶走过都没能唤醒我们昔日的师生情，你让我感到心寒。”

    王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用来掩盖此刻心中的滔天怒火。

    “王一，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念在昔日师生情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有什么忘记告诉我的事情就趁现在和我说，要是实在没有的话便从这四层阶梯上走下去吧！今天就不送你了，以后我有时间一定送你一程。”

    王一说到送你一程的时候杀意尽显，朱九仿佛觉得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说完王一侧身朝楼梯扶手上一靠，眯眼注视着朱九再不发一言。

    朱九只觉得眼前此刻的王一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他那条眯成缝的双眼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朱九最终还是没能在这种压迫感下扛住，长叹一声无奈地笑了，“罢了！果然瞒不过你，我今天来你这里确实另有其因，但我所做都是王总的交代。”

    “继续说。”

    “在我回国之前王总找过我，名言你因为陈万天的女儿转入了令江高中就读，他要知道你和陈万天女儿的一举一动。他将一只监听器交给了我，让我趁你白天上学的时候将这东西放到你的客厅的电视机后，因为这里是视线盲区不容易被发现。”

    “我傍晚六点半到达的令江市区，却得到了您坐车去往临县的消息，听说是腾蛇遇到了一些麻烦。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想着趁机潜入你的住处将监听器放进去，可当我爬到十楼的时候，却看到陈万天的女儿正巧抱着一个大箱子从电梯里走出来，我原本想等他回房间后再潜进去，可是……”

    “可是他竟然蹲在你的房间门口拆起了箱子的包装，我透过楼梯门的缝隙看到里面是一堆铝管和塑料板。”

    “你说的那堆铝管塑料板就是未被拼接成型的那只放在我门口的简易置物架吧？”王一打断了朱九，说话的语气也稍有缓和。

    “是的，她从快递箱里面拿出安装说明书便现场拼装了起来，我原以为他十分钟之内能完事儿的，可是她足足半小时才完全拼好。”

    “半小时？”王一语气很是疑惑，心说陈佳歆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孩子拼装一个置物架需要半小时吗？

    “因为快递包装里没有专用工具，上面的螺丝螺母都是她慢慢用手一点点拧紧的，回去后你可以留意一下，那置物架上的螺丝少说也得有三十颗。”

    听到这里王一眯起的眼睛逐渐睁开，他的眼神闪烁不定陷入了沉思。

    “她拼装完之后就拎着快递箱回到了自己门前，我原以为终于可以行动了，可她的指纹锁突然失灵了，任凭她怎么验证紧锁的房门仍旧纹丝不动。”

    听到此处王一嘴角猛地一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怎么？！”

    朱九惊诧于此刻王一语气上的突然转变，但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原因，“真的，我感觉她的指纹锁应该时常失灵，因为她没有丝毫意外。她将置物架的快递箱当做垫子坐到了门口，这一坐又是十多分钟，要不是她这一折腾，估计我现在已赶赴京城了。”

    “是不是十多分钟以后指纹锁就恢复正常了？”王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刻他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嘶哑。

    “是的。”

    “不是指纹锁失灵，而是她在安装置物架的时候把手指肚咯变形了，我想她应该想到了这层原因，所以才会坐在门口等待手指纹路恢复原状，”王一喉咙一阵发酸，心中同时涌现起股股异样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这女孩子真的好特别。其实当我看到时间被拖了这么久本想放弃的，但是她没多大会儿又推门走了出来，我看到她拎着一盒饼干放到了置物架上，然后弯腰拿出一张纸条趴在上面写起了什么东西，写完之后她将手腕上的一节草绳压在了上面。”

    “就像你说的，我这个人好奇心太重，在其离开二十分钟以后，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再出来了。然后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了出去，想看看纸条后到底写了什么。看完后心说既然都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监听器藏好再走算了。”

    “又拖了十分钟我才撬开了锁，害怕被发现没敢开灯，所以摸黑走了进去。可刚找到电视机的位置，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响动，这时我已经意识到您也许回来了，所以我赶紧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当时我的好幼稚，竟然觉得自己能骗过你。”

    “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因为我手里拿着监听器害怕被看到，所以在向你出手的时候趁机将监听器塞进了沙发坐垫的缝隙中，我原以为已经瞒过了你，可是还是被你察觉到了异样。”

    “知道为什么我能察觉到你在说谎吗？”王一略一平复心情，语气轻松地笑问道。

    “为什么？”

    “陈大小姐在纸条上说这只置物架是她一直在用的，可我之前却留意到她的房门口除了一张地毯什么都没有。”

    “这只置物架她也可能放在房间内，这不能说明什么吧？”

    “你说的不错，当时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特意去看了置物架螺丝连接处的缝隙，却发现缝隙里面干干净净，就算陈大小姐再爱干净，缝隙里面的脏污她也擦拭不到。她说她一直在用，那么里面一定会有积尘。”

    “就算这样，和您看出我说谎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记不记得在楼上你说从猫眼里面看到她抱着置物架走出来，而且送了我一盒零食，我还问你有没有看过那张纸条，你说没有。如果你真没有看过，又怎么能确定那盒饼干是她送给我而不是我让她帮我买的呢？”

    “卧槽！”朱九失声骂了一句，“果然言多必失。”

    “从这里开始我就对你溜空门入室的原因画上了一个问号，之后我又问你会不会撬指纹锁，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回答是什么？”

    “记得，我说你的思想很危险，歪门邪道走不通，我下意识觉得你想对陈万天的女儿动歪脑筋。”

    “这就是你最致命的错误，最开始你只是说顺路过来看我，可你却知道送饼干的人就是陈万天的女儿，这说不通。你本就和陈叔没有交集，且陈大小姐为人又极其低调，连和她每日朝夕相处的同学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出现的这个女孩儿就是陈佳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父亲给了你她的照片或者告诉了你她的身份。他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件事，又为什么告诉你我回国的目的，所以我更加笃定你有事瞒着我。”

    “佩服！”朱九双手一摊，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确如你所说，我先前并不知道陈万天的女儿长什么模样，是王总给我看了她的照片。我还是低估了你，竟然能从我随意的一句话中获得这么多信息。”

    “是你们教的好，”王一站直身子掸了掸因依靠在楼梯扶手上被粘上的尘土，“我知道你跟着我父亲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天，忠心日月可鉴，心里也清楚你对我没有恶意，但是我不喜欢被别人欺骗隐瞒，更不希望被自己昔日的老师欺骗隐瞒。”

    “王一，你真的和别人不一样，”朱九丢下这句话转身一步从四层阶梯上跨了下去，很快身影消失在了楼梯间的尽头。

    ……

    朱九步行离开小区，而后将手机拿了出来，此刻手机正处于通话状态，而备注只有两字：老大。

    “王总，您都听到了吗？”朱九将手机凑到耳边，小声开口询问道。

    “王一啊王一…”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化年低沉的声音。

    “王总，我是小九。”

    “我知道，陈万天的女儿你第一印象如何？”王化年轻声问道。

    “很特别，有大嫂昔日的三分风采。”

    “这么高的评价？她真的能和霜儿放到一起想必？”王化年略一沉吟接连两问，意味深长道：“有霜儿三分风采？陈万天这老小子这么会养女儿？难怪腾蛇刚才和我说王一有沦陷在陈佳歆温柔乡里的征兆。”

    “王总，今天过后恐怕我要彻底被王一失去信任了，”朱九答非所问。

    “小九啊！这件事你是按我的意思做的，他要恨也是恨我。另外别怕被他失去信任，我儿子我比谁都了解，除去你大嫂他本来就谁都不相信，包括我。”

    “明白了，我下一步要怎么做？”朱九试探地问道。

    “先回帝都筹划大学建造的相关事宜，王一现在翅膀硬了，放任他去吧！”

    ……

    王一目送朱九消失在小区门口，继而转身按下了电梯开关。

    电梯缓缓降落，很快便下降到了一楼。

    电梯门刚一打开，王一便看到了此刻他最想看到的那张脸。

    “诶？”陈佳歆满脸意外，“王一？”

    是的，电梯之内的人正是陈佳歆。

    此刻陈佳歆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垃圾袋，身着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袖卫衣，下身一条宽松的黑色休闲裤，脚下踩着一双粉色棉拖，显然是要去丢垃圾。

    “陈大小姐，怎么大晚上的去丢垃圾？”王一轻笑着问道，语气相比之前与朱九交谈的时候温柔了上百倍不止。

    “是葡萄皮，要是不丢掉明天一早会生小果虫的，”陈佳歆缓步自电梯口走了出来，“腾蛇那边没什么事吧？”

    王一上前将垃圾袋从陈佳歆手里夺了过来，“已经没事了，不得不说你写字真好看。”

    “是吗？”陈佳歆展颜一笑，“没事了就好。”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把垃圾丢掉，”王一言毕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垃圾桶旁将垃圾袋丢了进去。

    待到王一返回，陈佳歆方才重新按下了电梯的开门键。两人先后进入其中，陈佳歆又按下了十层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闭，两人的身影被电梯门完全掩盖。

    王一低头看向陈佳歆的右手，的的确确看到其拇指与食指指尖有些微微泛红，回想起朱九所说的话，她的心头没由来的一阵刺痛，“陈大小姐，你的右手指尖怎么这么红？”

    陈佳歆听闻此言下意识将右手抬起，为了不让王一知道真相，她故作不解地说道：“好像是很红，有可能葡萄上面有色素吧，人实在是太坏了。”

    王一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陈佳歆竟然会以这种借口将真相掩盖过去，“色素？”

    “有可能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你吃不吃葡萄？我冰箱里还有一些，要的话我清洗干净拿给你。”

    “可我怎么觉得这像是淤血呢？”王一心底一股暖流直冲天灵盖，他打心底觉得此刻的陈佳歆实在太温柔了。

    若不是朱九，可能陈佳歆今天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陈佳歆哑口无言一时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来回答王一，正巧在这时电梯缓缓停了下来。

    十楼到了。

    “到了，我们先出去，”陈佳歆心中一喜，迈步自电梯门里走了出去。

    王一气的牙直痒痒，心说为什么电梯不出故障。

    “我要休息了，晚安！”因为陈佳歆害怕被王一追问下去自己会露出破绽，所以她丢下这句话后逃也似的打开自己的房门钻了进去，丝毫没注意到此刻王一脸上精彩的表情。

    王一失魂落魄地返回房间，走到沙发前将朱九藏起来的监听器翻了出来，然后随手将里面的电子元件破坏丢进了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他将手腕上的柳环取下，不舍地看了一眼后一并丢进了垃圾桶。

    王一深知，柳条在离开柳树之后不超两天便会枯败，与其看着它一点点干枯，倒不如尽早丢掉免得以后难受。

    今夜王一辗转反侧，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陈佳歆那微微泛红的指尖，心都要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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