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清淡淡地看着孟星衍，唇角甚至勾出了笑容来。

    可那笑容半点温度都没有。

    反而是带着嘲讽，带着阴冷的弧度。

    孟星衍只觉寒风袭来，割面刮骨一样的难以招架。

    他的脑海之中难以控制地浮起一道冰冷男音——你知不知道，等死是什么感觉，绝望又是什么滋味？

    他不曾等死过。

    但曾因为断腿绝望崩溃。

    他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

    他怔怔地默了良久，只觉如坠冰窟，茫然无力，声音嘶哑难听地问：“是那个男人说的吧……是他……是不是？”

    所以阮江月的脉搏也是那个男人改过来的？

    那个男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从不会随意说旁人，而我有脑子自己会想。”阮江月淡漠至极，重回主题：“给我黑玉断续膏，换大夫为李青梅看伤。

    你一点不亏。”

    孟星衍眸子沉沉地看着阮江月。

    如何没听出来，阮江月下意识护着那个男人的名声。

    那个男人……在她的心里就那么高洁？

    他只随意问一声是不是他说的，她就要立即为他辩解维护么？

    凭什么？凭什么！

    他们数年情分，也曾共历艰险，还曾互生情愫，他却比不上她认识几日的旁人！

    一股又冷又急的愤怒自心底喷涌而出。

    孟星衍唇瓣紧抿，扶着椅子的扶手，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的腿还没有大好，勉强站立已经要用全身力气，且站不了多久。

    可现在他却艰难维持，甚至松开了轮椅，一步一步朝着阮江月走过去。

    每挪动一步，他脸色便僵硬一分，额头上冷汗密布，足见走的何其艰难。

    扶风大惊失色，低呼“少城主”便要上前扶他。

    可孟星衍喝了一声“滚出去”，将他赶到了门外。

    “关门。”

    孟星衍丢下两个字，声音压抑冷沉。

    扶风不敢违抗，反手合上门板，将阮江月和孟星衍二人关在屋内。

    阮江月微拧着眉心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孟星衍。

    只除了他站起的一瞬有几分惊诧，之后便冷而淡漠，情绪再无多的起伏。

    终于，孟星衍走到阮江月的面前。

    他微弯着身子站着，也比阮江月高出半个头，尽管瘦削，但骨架身形依然宽厚，将烛火光芒挡住。

    也把阮江月完全笼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他已经有些站不住，只能扶住门板，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也因此腰身更弓起几分，低头更靠近阮江月的面前。

    一缕清雅的竹香浮动在呼吸之间。

    阮江月面不改色，“恭喜，你能站起来了，但你的身子还没大好，你或许不该如此勉强。”

    孟星衍淡笑了一声，极冷。

    眸中自是毫无温度，毫无笑意。

    他说：“你想要黑玉断续膏，我可以给，但你给的筹码不够，我不答应。”

    “你想怎么样？”

    “我想、我想……”

    孟星衍缓缓重复着，眸中暗沉深邃。

    他另一只手也撑在门板之上，如此将阮江月困在了自己的臂弯之间，低哑出声：“年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阮江月漠然道：“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为什么要回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回去做什么呢？”孟星衍低声说道：“我们有以后，有很长的余下半生——

    只要你嫁给我，成了我的城主夫人，焚月城所有的一切任你取用。”

    阮江月眸光未有丝毫变化，眼中波澜不动，宁静如常：“我给你机会，你却得寸进尺，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求你，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孟星衍眯了眯眸子。

    阮江月说道：“你大概忘了，这是定州府，不是你的焚月城，任凭四国权贵都对你毕恭毕敬，可在这阮府，你说了不算！”

    她很清楚，断续膏孟星衍随身携带。

    与他谈条件，只是给他们二人最后一点点体面，可是现在看，孟星衍并不想要这个体面。

    话落一瞬，阮江月一把握向孟星衍的脉门。

    孟星衍已经是勉力支撑身体，被这般一抓，如何对抗？

    又被阮江月一拉，竟是浑身脱力直接栽向阮江月身上。

    阮江月毫不犹豫地探手入了孟星衍怀中，取到想取之物后，轻轻一送。

    孟星衍跌回了轮椅之上，脸色青白交错，异常狼狈。

    阮江月转身开门。

    出去之前，她侧脸说道：“我会信守承诺，请大夫给李青梅看伤的，但先前请你们离开的要求不改。

    明日一早，会有人送你们出城。

    往后我们各走各路，不要再见面了。”

    话落，她大步而出。

    守在外面的扶风想拦又无法动手，只得快步冲向房中查看孟星衍的情况。

    孟星衍气息不稳地看着阮江月那一身橙红消失在夜色之中。

    明明她爱这般热烈滚烫的颜色，可她如今看他的眼神却冷漠淡然的没有一点温度。

    他的脑海之中恍惚又想起那一夜在抱月居外，听到她和那男人暧昧亲昵的声音……那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孟星衍只觉心房彻底坍塌，一片断壁残垣，他失控地朝着那早已看不见的女子背影喊道：“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

    阮江月把黑玉断续膏拿给了宋大夫，并提了请宋大夫帮李青梅看诊之事。

    宋大夫“啊”了一声，茫茫然道：“这大半晚上的，这么多的事情，是要累死我这老头子啊。”

    阮江月说：“您这些年在府上都是好吃好喝，您的家人也都是得最好的安排，而您只用照顾姑姑一人身体。

    多年下来，阮府从未亏待过您，俗话说养兵千日——”

    “好了好了，老夫知道了！”

    宋大夫叹了口气，“吃人手短拿人手软，老夫都懂，这就动弹起来。”

    “有劳了。”阮江月客气地扶了老大夫的手肘一把，又说：“先看青梨，再看李青梅，看完后还要劳烦您去看看那位公子。”

    得，又多了一桩。

    宋大夫又叹了一口气，心说：这真是闲时日日困的打哈欠，忙时恨不能像个陀螺一样，脚不沾地的疯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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